天刚蒙蒙亮,细碎的吵闹声就飘到了院子里,靳瑶等人都站在了床边,连平日稍显空旷的房间,都变得拥挤起来
纪行止脸色仍有些苍白,她刚沐浴过,黑发仍湿漉漉的,此时正将姜菱抱在怀里,小心翼翼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巴。
即便如此,端着碗跪在床上的女人还是不满意,冲她指指点点:
“用力点,别不敢用力啊!”
“啊呀,说了用力捏住了,这样她肯定会吐出来,我的袖子就被弄脏啦!”
“你还宰相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你还想不想她醒过来了?”
纪行止额角青筋跳了跳,强忍自己呛回去的欲望,指腹压入姜菱的皮肉:“可以了。”
张百草眼疾手快,趁机把碗怼了过去,红棕色的药水顿时流到姜菱嘴里,同时,她伸手在女孩喉头某处捏了一把,那汤药便被顺畅地咽了下去。
林躬自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抬头时眼睛闪闪发亮:“神医,真是神医!”
“这算什么?”张百草一边灌药,一边哼了一声:“是个大夫都会吧。”
“这……”林躬自想起前几日的那个大夫,不好说是他医术太差,还是张百草此人太会装。
纪行止却没听她们聊天,眼睛一直盯着张百草的动作,见她灌得猛了,以至于药水从姜菱唇边淌了出来,忍不住道:“你慢点,她喝不了这么快……”
张百草挑挑眉,掀起眼皮瞧她一眼,又低头瞧了眼姜菱,最后还是放慢了速度。
喂完药后,她便从床上跳了下去,看样子是要离开。纪行止下意识问:“张大夫,这,这就好了吗?”
“当然没有。”张百草停下步子,回头道:“这药只会保证她不再继续虚弱下去,要想根除此病,等她醒了,还要再喝上一段时间药呢。”
纪行止一愣:“你已经能根除此病了?”
张百草啧了声:“你问她们就知道了。”说完,她就推开门出去了。
纪行止皱着眉,将视线转向靳瑶和林薇,还没发问,林薇就解释道:“其实我们前天下午就到了,到了后,张大夫就将这些日子太医们写下的记录与用药日志都给看了一遍,然后又找了几具尸体,割皮解肌、开膛破肚……”
纪行止吃惊道:“割皮解肌?”
“是啊,”林薇回忆起来,还是很震惊:“她还和太医们大吵了一架,太医们说这是仵作才做的事,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过张大夫说,她从前见过这病,若不开膛破肚来验证一番,她没法真的确认,那些太医才作罢。”
“她以前见过?”
“嗯,”林薇点点头:“反正她说她许多年前见过,应该……是真的吧。”
“她没必要骗你们。”一边的兰荨终于开口,温吞道:“百草也不是会说谎的人。”
说着,她抬头望向纪行止,安抚道:“不要害怕,百草说能治,那就是能治。”
纪行止的心终于稍微安定下来,她肩膀松弛,抱紧怀里的女孩,叹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
“纪相哪里的话,”林薇笑了下,又忍不住道:“不过,我也没想到纪相竟然和殿下在一起了,你们,你们藏的真好。”
靳瑶愣住,她眨了眨眼,慢慢转过头,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等等,你之前不知道?”
林薇也愣了下,惊愕地看着她:“怎么,难道你之前就知道了?”见靳瑶一言难尽地皱起眉,她不禁一僵,过了会儿,她转头看向林躬自,惊悚道:“难道你也早知道了?”
林躬自呃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原来还有比我更迟钝的人啊。”
“怎么,怎么能这样?”林薇木然地张了张嘴:“你们都早就知道了。”
靳瑶终于被她逗乐了,她噗嗤一笑,眼睛弯弯,像只快活的小兔子:“你这傻瓜,当真是个木头脑子。”
等到房间里的人逐渐散去,林躬自才把暖炉抱了进来,蹲在床边往里面加炭,纪行止默然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声说:“抱歉,昨天晚上让你担心了。”
林躬自一愣,呆呆抬头看着她。
纪行止犹豫了下,继续说:“躬自,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躬自忽然鼻子一酸,把手搭在膝盖上,抬头望着纪行止。好似在一瞬间,两人的关系被拉近了许多,她扬起一个笑,故作轻松道:“不过,我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不是生气纪相放弃希望,而是生气纪相一声不吭就带走了殿下。”
她深夜惊醒,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四处都找不到纪行止和姜菱后,便惶然朝城门跑去,扯着嗓子求外面的人帮忙。
幸好,那时靳瑶她们都在最近的地方。
“唉,明明我也说过要和殿下同生共死的,殿下去哪儿我去哪儿,您却偷偷把殿下带走了,真是坏极了。”
这般调侃打趣的话语,换在从前,林躬自是绝对不敢和纪行止说的。但现在,她知道,纪行止是不会恼她的。
果然,纪行止一点没觉得被冒犯,甚至还轻松地应和了她的话:“我和姜菱一起走,你还跟着做什么,难道还要跟到奈何桥上,我们三个一起喝孟婆汤吗?”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纪行止笑了笑:“你还要好好活着,陪着伯母呢。”
林躬自不禁一愣。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林躬自,温柔道:“总之,真的谢谢你了,躬自。”
喝了两天药,姜菱都没有醒过来,问张百草,也只得到等着便是的回答。这人更多时间都在城里四处奔走,帮忙诊治那些贫苦的百姓,态度那叫一个温和亲切。
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