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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2 / 2)

“不是你自己说的?做生意嚜。”

妙真长叹一声,“想想那时候我爹,真是不容易。咱们才多大点买卖,他老人家可是成日在外头周旋迎待。”

她翻个身窝在他怀里,想着明日还要摆上一天的席,真恨不能称病不见客。不过不好把这些事情都交给姑妈。何况人家说她本来就有个大病在身,小病再不断,连日常待客也待不起,可真是百无一用了。

良恭斜下眼睇着她笑,她打他一下,“有什么好笑的?”然后有意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正自在惬意,便说:“我听周家二妹妹说,邱家新盖了处别院,专门用来款待苏州织造来往的大人。这会正想找人收拾花园子,你做不做?”

良恭脸色陡一变,把胳膊从她脑袋底下抽出来,不耐烦道:“不做!我又不缺他们邱家那一笔生意。”

近两年不知怎的,外头传出些言语,说妙真是邱家嫌弃不要了的。妙真后头经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邱纶那位姓欧的奶奶从他们家大奶奶二奶奶那里听见些旧事,心里头不痛快,又闻得妙真相貌比她好,更不自在,便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稍加渲染往外去说。

自此良恭走过邱家门前也嫌晦气,有一回打听到邱纶和朋友在一家酒楼内吃酒,便买通了酒家伙计,趁三更半夜众人吃得酩酊大醉,把邱纶的衣裳的扒了丢在街巷上。

后头邱纶醒来,还只当是朋友间醉酒玩笑,本来他们朋友间闹起来就没章法,他也无从计较,只得听凭别人去笑话。听说后头笑话传开了,给邱老爷打了一顿。良恭心里的气方缓过来一些。

眼下妙真说到邱家,他那口气又堵上心头,索性阖上眼不说话了。妙真撑起来看他一会,一拳捶在他心口上,“不做就不做,你给我摆什么脸色?”

他掀开一只眼皮,声气发冷,“我哪敢呐?”

“我不过是白问你一句,又没逼着你去做这笔生意。”

他阖上眼皮一想,还是气不过,又睁开,“你连问也不该来问,我还没到那见钱眼开的地步,谁的生意都肯去做。”

妙真无话可说,只得睡下去,隔会忽然拧他一把。良恭揪紧了眉痛呼一声,半撑起来,“你几时学的这毛病,动不动就要打人!”

她“咯咯”笑起来,“我替你把这口气拧出来,省得你后半日都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几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说到邱家你就要这样子。”

良恭怄得倒下去,“那你趁早就别说这话。”

两人各自沉默一会,他忽地翻身过来,作势作态地把她的手腕揿在两边,下头朝她一抵,磨着牙道:“瞧,说得我火都起来了。”

说话凑下去亲她,妙真偏着脑袋左躲右躲,一面笑,一面抽出只手贴住他的嘴巴,“大白天的,你不许撒酒疯!外头还有客在呢。”

“随他们去,这会大家好老爷好相公的,量他们也想不起我。”

一壁说一壁不管不顾地掀剥妙真的衣裳,想是吃了酒的缘故,人有些急躁,额上汗津津的,眼圈也有点发红。吐出的气也灼人,妙真觉得手心里发烫,刚要把手收回,竟给他一口咬住了虎口。

他探出一截舌,顺着虎口朝她指上吮舐过去,眼睛一面盯着她看,一面笑着蛊惑,“咱们也生一房儿女来逗乐子?”

妙真缩着肩窝发笑,“要是生出个傻小子或是疯丫头,愁都要愁死了,还有什么乐子?”

“怕什么?了不得当爹把命豁出去,赚足了钱养他们一辈子。”

妙真不合时宜地想起尤老爷曾太太来,心里又酸又胀,恨不得给他们看见她现下的日子。她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吃了些苦头,到底落得今番的幸福。可她的孩子未必能继承她的好运气。

这几年做起生意来,结交的人越多,对人就愈感到失望。从前以为舅舅舅妈姑父姑妈之流就算可憎的了,想不到更可憎的比比皆是。也因为如此,才觉得眼前的他是如此的可爱可贵。

她把手攀在他肩上道:“就怕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人像你爱我一样来爱咱们的孩儿。没有爱,这世上的日子简直难熬。”

这几年他们都是为这点在犹豫,但他把手贴在她肚皮上,仍然会期盼里头能有个生命长起来,把他和她的血肉彻底连接在一起。他需要这样一种牢固的安全,大概是因为早年和她总不大安定的缘故。

正是缱绻之际,谁知听见那小厮七山进来传话,不敢妄自进来,就站在廊庑底下喊:“爷,郑老爷要家去了,正找您呢。”

良恭恨着罢手,整衣起来,没好气地骂一句:“这个老头,爱走就走,谁还留他怎的?又找我做什么?!”

妙真见他此刻虽然骂得厉害,一会出去,必定又是一张曲意逢迎的面孔。她想着便笑得打滚,故意起来歪缠,“那就不去嚜,你不是要生孩儿么?”

良恭脸上没道理地一红,刻意走离她两步,“先应付了那老头子去。他舅爷家里正要弄花园子,要替我牵线。”

正完了衣襟,看妙真两眼,又恋恋不舍地揽着她亲一口,“回来再收拾你。”

妙真吐了下舌,“唷,讲得自家好厉害得勒。”

良恭原已走出去两步,听见这话又掉身回来。妙真赶忙跑开,反手撑在妆案上调皮地笑,“你快去了!一会又来催。”

他咬牙指了下她,“一会有你的苦头吃!”

趁他转身,她把两眼笑着翻一翻,“你来好了,我难道还怕你?”

他又回头,“你说什么?”

妙真忙嘻嘻地跑去推他的背,“我还敢说什么呀?快去吧,把那些客人打发了,不是要回来收拾我么?我等着呢。”

良恭换了副正经面孔出去送了那郑老爷,刚折回园中,偏有一位姓李的相公赶出来将其拉住,“良小友,你到底定下没有,几时随我往苏州去?我在嘉兴住了一月,可就是为等你。你别只顾捱延,早点随我去了,早点把那副《苏州太平乐图》画出来,咱们两个都好交差。”

良恭把他的手拂开,呵呵直笑,“不急不急,您看我才刚搬家不过一月,这新房子还没住出人气来,哪就赶着往外跑的道理?何况我生意上还有点事抽不开身。您要是怕我捱你的日子,要不您老李相公尽管搬到我家来住着,看我几时忙完我几时随您去。”

“你这人,你打量我不好意思住到你府上来?我明日就来,看你如何推脱!”李相公剪起手来瞪他一会,不一时态度又软下来,“算起来我家黄大人和你还是亲戚呢,四公子的奶奶和尊夫人是表姊妹。你权当是探亲,赶紧收拾收拾随我去,画出画,黄大人冬天好敬献给太后作寿礼。你想想,太后皇上都来瞧你的画,于你也有天大的好处不是?这不比生意上的事要紧?”

良恭懒洋洋地在想,天大的好处还不是那黄大人的,作什么《太平乐图》,无非是要替他在朝廷里歌功颂德臭表功。

他只管眯着眼缝睨了这李相公片刻,旋即把几个手指头半掩在袖管子里搓一搓,“画好办,可这个怎么说?亲戚归亲戚,我可以不图什么,我们画画的人,说钱,俗了!可我大老远耽误着生意往苏州跑一趟,园圃里那些下力气的人可等着开工赚钱呢。我说给您老李相公听,我们这生意,开一天工算他们一天的钱,迟迟耽误着不动,他们就……”

“得了得了。”李相公发烦地摁下他的手,拈着胡子道:“我们黄大人是体面人,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没有三四百做你的川资,也不敢轻易来请你。”

良恭笑了一笑,“既如此,不好叫你老李相公久侯,等我进去与夫人商量几句,即日便随你动身。”

106番外·流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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