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怒骂声……种种声音搅在一起,裴禛立在旋涡中央,面带微笑。
李蕴玉策马跃居阵前,“裴禛,不要滥杀无辜!”
“好啊,不杀他们,可我有个条件。”脸上笑容消失,裴禛眼神蓦地变得阴狠,就像一头嗜血的狼,“你替他们死!”
“李蕴玉,只要你自尽,我立刻放了他们,大开城门,缴械归降!”
“死你一个,活数十万之众,这笔交易很划算。佛家常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子殿下,请你入地狱。”
裴禛桀桀怪笑起来,表情很得意,眼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颓败和绝望。
狂暴不训的疾风猝然铺天盖地刮来,李蕴玉仰头望着上面几近疯癫的人,握刀的手慢慢抬起来,手腕一翻,刀锋对着自己的左臂。
“荒谬!”张昀大叫,“谁信你的鬼话,守城的将士们,城中也有你们的亲人,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裴禛嗤笑道:“他们的家人当然早就悄悄离城了。”
家人是离开了,可朋友们呢,见面就笑着打招呼的街坊邻居们呢?还有常买早点的那家老板娘,娃娃的先生……
他们都会死。
裴禛只盯着下面的李蕴玉,他没发现,身后的许多兵勇,手中的刀悄悄垂下了。
“还没决定好?”裴禛笑着,又扯过一人,“第二个人因你丧命。”
“住手——”
远远响起一道女声,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袭红衣自天边急速接近。
苏宝珠!
李蕴玉惊愕,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来到阵前了。
“你怎么来啦?”裴禛把手里的人随便一推,半截身子探出垛口,“苏宝珠,你是来找我的吗?”
苏宝珠点点头,“是的。”
她总觉得,应该来见他一面,时间越长,这个念头就越发强烈,说不清为什么,她预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别像吴王一样,你不是最恨他吗?为什么要学他一样滥杀无辜?”
“原来是替李蕴玉解围的啊。”裴禛单手撑着墙壁笑笑,“你傻啊,吴王是我爹,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一样的卑劣,一样的阴险,一样的不择手段,自然像他。”
苏宝珠很认真道:“不,你和他不一样,否则就不会把心头血给我了。”
裴禛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别劝我啦,我可不会像李蕴玉一样,事事都受一个女人的影响。我不会投降,更不会放人,除非李蕴玉在我面前自裁。”
“不然的话……”他向后一指,“就让我用满城的杀戮,作为七殿下的登基贺礼吧。”
语气是那样的轻松,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中,尽是渴求湮灭崩坏的疯狂。
苏宝珠叹道:“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
裴禛一怔,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似地大笑:“为我?你在说什么胡话?”
“说了多少次,你做事全凭自己高兴,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这样会吃大亏的,你却总不听。”苏宝珠道,“你看看身后。”
裴禛不由向后望去。
城墙上的兵勇们,面露不忍,眼带犹豫,竟有六七成的人,刀尖不再对准那些人质。
“世子,不好啦!”心腹亲兵慌里慌张跑上城墙,“西门守兵叛变,绞杀首领,打开城门迎敌军入城了!”
裴禛脸色大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看着苏宝珠笑道:“你终究还是偏向李蕴玉,替他争取了一些时间,要不啊,他现在起码卸掉一条胳膊,少只眼睛耳朵什么的了。”
苏宝珠抿着嘴角不说话,往李蕴玉身旁靠了靠。
“裴禛!城门已破,速速投降!”张昀大喝一声,率兵攻了上去。
城墙上,一部分兵勇沉默着,敷衍着,只有裴禛的亲信拼命抵抗。
然而内外交困,他们根本不是朝廷军队的对手。
“世子快走,南门外已备好快马,白姑娘一直候在那里,现在走来得及。”亲信拼命护着他往外走。
逃到哪里去呢?裴禛回头望了眼苏宝珠的身影,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嶙峋壁立的山崖上,风刮得石头咔咔的响,好像随时都会崩塌。
所有的退路都被李蕴玉掐断了,激烈的兵器撞击声、喊杀声冲击着耳膜,一夜的厮杀过去,身边的亲兵也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还真是,兵败如山倒呢。
“这么下去不行。”白瑛瑛喘吁吁道,“山崖后头有条羊肠小道,世子换上兵勇的衣服,趁天还没亮,赶紧逃命。”
裴禛无所谓地笑笑,“逃命这个词,听着好别扭。”
危急之中,白瑛瑛没注意他颓然的语气,紧张地盯着狭窄的山路道:“没办法的事,谁知道李蕴玉布了两道防线,山路、渡口,都叫他的人把持住了。唉,但凡咱们有他一半的兵力,都不会如此狼狈。”
“瑛瑛,你哥在洛阳了吧?”裴禛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