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仪恍惚不已,等到彻底清醒后,他咬着自己的唇瓣,半晌才道:“没有一时的快乐,我只是想知道,我对你到底有没有欲望,这已经够了。”
他叹气不已:“我会想办法推掉婚事的,作为这次的补偿,就算我们没有在一起。”
叶正仪是故意这样说的,他这个人太不择手段,今天在客厅里的话语,还是现在暧昧不清的态度,都是想试探明玉的心。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在追求本该属于自己的感情而已。
正好,他也在这次接吻中,试探自己的心。
如果明玉之前是不虞,那现在就是血气上涌了,她挡在叶正仪面前,面如霜雪:“哥哥,没有人要挟你,你凭什么说出这种话?”
叶正仪停住了脚步,他定定地注视着明玉。
“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仍我予取予夺?将一生都奉献给我?”
“别跟我说这些!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谁?”
叶正仪发觉她是真的气着了,一时间也没了试探了心思,故作孱弱地说:“对不起,小玉,我这些日子太累了,你陪我休息一会儿,我再跟你好好说,可以吗?”
明玉听他这样说,又见他惨白的脸色,也没再计较这个事情。
走进卧室里,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摆件,全是深冷色调,衣柜里都是空的,有点像新房入住的场景,叶正仪很少在这里休息,但这确实是他的卧室。
“你先自己玩一会儿。”他从行李箱拿出自己的衣裳,“我去洗个澡。”
明玉听到他的话,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浴室里不断响起水声,暖色的灯光隐隐约约透了出来,她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叶正仪走出来了,穿了一身浅咖色的真丝睡衣。他的脸被水雾蒸到粉白,睫毛挂着细小的水珠,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他是个非常漂亮优雅的男人,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更能发挥容貌上的优势。
“你会觉得冷吗?”他问。
叶正仪唇瓣红润欲滴,在还未消散雾气里走过来,身上滴落的一些水珠,让明玉的心渐渐被濡湿。
“没有冷。”她呼吸有些紊乱。
叶正仪坐在她身侧的沙发上,他笑容很甜蜜,仿佛带着蛊惑:“可是哥哥好冷。”
在明玉开口之前,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自然而平静地说:
“小玉,不止你对未来有忧虑,我会比你想得更多,无论是随时都可能发作的疾病,还是对爱的追求,再或者,我该如何去弥补你的付出。”
叶正仪微微侧过身,把手肘靠在沙发上,他的脊背弯曲了一些,尝试着和明玉视线齐平。
男子眼里的情绪在晃动:“对我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在你对我还有爱的时候,获得你所有,但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永远都做不到。”
“哥哥,谢谢你……你太好了……”她的话被很很轻地打断了。
“不需要感谢我,”叶正仪的笑容有些苦涩,“是我太自私了。”
明玉沉默半晌,才问他:“哥哥,如果在遥远的未来,我们真的能作为此生挚爱在一起,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规避那些风险?”
水珠从男子发梢滴落,在脖颈处流淌,黛青色的血管像是瓷器上的花枝,活色生香。
叶正仪慢慢站起身,他望着落地窗外,这座宅邸数百年壮阔,盛大繁华,岁月积累下,子孙后代却要担惊受怕,为未知的疾病不可安宁。
“我之前冷落你,也是因为内心自私的想法。如果我真的跟你舅舅一样,基因突变,或者免疫系统紊乱,直至死亡,留下你一个人生活,在岁月变迁下,你再与别人相恋,哥哥只要这样幻想着,幻想着你与他人相恋——”他停顿了瞬间,“就有撕心裂肺的感觉,好像生命流逝了。”
哥哥说的没错,血缘的结合是一场诅咒,不可能善终。两人身体里同根同源的血,给他们带来了与生俱来的信任、理解、爱。
基因相似、生长环境相同,明玉与叶正仪很多时候,会产生奇妙的心灵感应,同样是养尊处优的旧贵族,有五分相似的面容,连轻灵疏离的气质都那么相仿。
她正是神思不属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男子清朗的嗓音:
“好了,我会在你高考之后,给你答复的,这一切的疑问我都会给你答案,无论答案是否让你满意,是否正确,它们都是哥哥能想到的,最佳的答案。”
明玉心底五味杂陈的:“嗯,哥哥你睡吧。”
她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卧室,却被他突然握住了手,是带着挽留的意思,对方的掌心很烫、很湿润,让明玉有些不适应,还好叶正仪即使松开了。
她仰起头注视着男子,卧室的灯光落在他的发顶,他的面容却有些晦暗。
“回去吧。”叶正仪阖上眼睛,用尽了全部力气。
免疫系统疾病,又称不死的癌症。
目睹父母相继离世,他被自己的姑姑一手抚养长大,从小经历生离死别,叶正仪的心总是不安的,他迫切的需要对方证明,情感是永恒的,是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
叶正仪会感叹于自己的幸运,他暂时没有免疫功能紊乱的问题,多年前,还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周围许多同龄人展现出了跟家族里天差地别的思想。
他们说:“都什么时代了,怎么家里还要插手自己的婚事?”
“对呀,我是丁克,觉得生育特别麻烦,费心费力,不如把人生的重点放在自己身上,好好享受生活呢。”
叶正仪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回来之后,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被自己姑父冷嘲热讽,说他读书读傻了,以后后继无人,列祖列宗都无法安宁,这是大不孝、大不敬之罪。
他跟自己的姑父经常发生争执,他都是恭谨冷漠的态度,他的姑父则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拿出老掉牙的说辞来威胁他。
“你到时候就明白了,老了膝下没有子女,是一件多可怜的事情。”
叶正仪对他的话并不在乎,直到他二十八岁的时候,他身边的上司、同僚、朋友,陆续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可能婚姻生活不幸福,日子还是照样过,但他们的口中经常会出现一个词。
孩子。
命运不允许让他拥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固然青年时期已经淡了生育这个念头,但每当真正失去,人才会有后悔的时候。
叶正仪见到他们血脉的延续,甚至有种嫉妒的心理,他这个人太容易陷入反复的纠缠中,说不清是嫉妒他们因为孩子获得幸福,还是仇恨于自己的身世。
他注定要比别人辛苦太多,为了缓解自己的不甘心,弥补生命中注定缺失的一部分,叶正仪将情感倾泻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两人相差十五岁,他在封建时代,确实能做她的父亲。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
他还是迷失了自己心,在日常相处的点滴中,无法幻想她离去之后的日子。叶正仪如果是一个合格的哥哥,肯定会期盼着自己的妹妹有美好的婚姻,与佳偶携手走入教堂,获得爱情上的圆满。
可他是多么痴狂、多么自私的人啊,只是这样设想着,就觉得心力衰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孟姜女能哭倒长城,他也能用嫉妒的泪水倒满长江。
那即将商谈的婚事,将成为他试探她最好的方式,如果真的这样爱着他,就再为他退让一些、再为他牺牲一些吧。
克己守礼,守心明性。
叶正仪想,他再也做不到了。
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欲望的果子娇艳欲滴,甜蜜馥郁的香气会浸透他的骨骼。正是因为太在乎,才不敢再近一步,如果自己无法脱身,她还那么年轻,再把爱恋转移给别人,自己该怎么面对这绝望的现实。
他想问她:“你是仰慕我,还是想成为我,你对我真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吗?”
但时机未到,话语难以出口。
叶正仪难免叹息。
w市别称江城,三镇跨江鼎立的格局,比起说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才是一道风景。
明玉的月假结束了,她老老实实背上书包,被司机送到了学校里,学校的课程越来越重,加上紧张的氛围,她也没时间担心家里的事了。
五月,距离高考还有四十多天。
这四十多天里,她每天都累得不行。
叶正仪总在凌晨的时候回来,她本以为他这些天都没回家,又去外地处理工作了,是有次她半夜听到楼下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走到最内侧的厅堂里,发现家里的博古架倒了。
博古架上摆着许多东西,有成对成双的官窑、粉彩镂空转心瓶等,砸落在地发出了巨大的动静,所以二楼的明玉被惊醒了。
“不好意思。”叶正仪的身上有很重的酒气,脸色潮红不已,他歉疚地说,“眼睛有些看不清楚,所以博古架倒了。”
“没事,哥哥你要喝水吗?要不要厨房做点吃的过来?”
叶正仪摇摇头:“不用,我先上楼。”
明玉始终跟在他后面,其实她想去扶着哥哥,但是哥哥一向要强,她怕被他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