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吃得人食不知味。
其实私心想太太不搭理我其实也好,总比她找我麻烦强。
我本以为爸爸过一阵会带我回别墅看望妈咪她们,但是他一直忙,连我都不怎么见他。于是我和妈咪外婆就只能打视频电话联系。
知道太太的态度后妈咪安心不少,不过还是叮嘱我别上赶着去见太太。
“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出身自然瞧不上我们!你就算回了那大宅毕竟不是她生的,凑上去也落不到好话,何况她看不到自己儿子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你。”妈咪半是讥讽道。
我自然听话。
其实大宅虽大,整日困在这宅院里也难受,再加上每天那些训练简直跟坐牢一样。
我从小就喜静不喜动,偏偏这些课程是爸爸安排的,也没人敢糊弄。我心里知道他肯定还是嫌我比不上哥哥。唉,可人天生就各有天资,又怎么强求得来。
还好阿乐天天陪我一块受训,不然更煎熬。
我整日愁眉苦脸,阿乐却天天乐呵呵的。
这天练完飞靶,我丢下枪,直接躺倒在地。
阿乐也凑过来,我警惕地看他说:“我身上不疼,就是有点累,别给我捏了。”
他哈哈一笑,也在我身边躺下。
“听说从j市那边回来了两个人。”他突然说。
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打听的消息,不过我也希望哥哥能活下来。
“我希望我哥哥能平安无事。”我盯着他问,“我这么说你信吗?”
阿乐笑得眯起了眼:“要是第一天认识你,我肯定不信。不过现在我是信的。”
“为什么?”
“你都写在脸色了:‘训练累死人了,快让箫至哥回来替我吧。’”
他怪声怪调地说。
我忍不住踹他:“方寻乐!我说话哪有那个样!你学的是人妖吧!”
阿乐一边躲一边笑,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在这家伙面前保持形象太难了。
我心里窝着火,觉得自己又窝囊又没用,撑着下巴看面前的绿荫靶场。
“你肯定是笑我矫情。不过我是真希望哥哥能回家,他比我有能耐、靠得住,爸爸也信任他。我还是太弱了,而且我想我妈咪、外婆还有我妹妹了。”
阿乐伸手在我头顶上撸了一把,过了会轻轻说:“蓝少爷,阿乐陪着你。”
晚上吃过饭,阿乐又来找我,说是j市那边回来的两个人,一个重伤昏迷,一个炸断了脚成了残废。
大概因为他平时和方伯一起住在主楼里,所以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x国一向就乱,前阵子刚好又发生兵变,哥哥带去的人和他在交火时失散了,而且同去的人里头死了好几个。
爸爸这次重金请了国际上有名气的佣兵去找人,可是到现在哥哥是生是死仍没个定论,不过都不看好。
阿乐捧着西瓜,边啃边说:“本来j市就是个匪盗猖獗的地方,打起仗来更乱了。不过问话的时候,太太半道闯进去了,训斥那些人不准说箫至哥死了,还说是已经请了南山大仙算了一卦,逢凶化吉。干爹本就心情不好,脸都气绿了,这会在那边发脾气呢。”
爸爸是个好面子的人,太太这么做,让他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肯定是要生气的。
我听了也一阵无语,只能说:“人家算命的也是宽慰人罢了。太太信就罢了,爸爸不会信这个的。”
“你还真别说!”阿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这个南山大仙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随手擦了擦嘴边的瓜汁,低声道:“前两年王家那个小小姐失踪案,就是南山大仙看出来的。警方里里外外都快把江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任何线索,结果王家憋不住去问了大仙,他掐指一算说人就在家里。最后查出来是保姆不经心,给小小姐准备饭餐的时候混了猕猴桃在里头,那小小姐吃了过敏,来不及抢救就死了。保姆怕人问责,起了心思把尸体扔到了电梯井里。你想想那一大家子人天天坐着家里的电梯上上下下,那小小姐就在电梯顶上呢。”
夜风习习,他又说了个这么渗人的故事,我抖了一下,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强自镇定地说:“那也可能是巧合。本来小孩子也不可能独自跑那么老远的,万一那人是蒙的呢。”
阿乐见我不信,嗤笑一声:“你还别不信。这人还是有些神异的,干爹都信呢。”
他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你说说。”
阿乐又拿了片西瓜啃起来:“那次我爷爷正好带着我一道去的。大仙说先生命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得收个螟蛉子才好常保富贵,瓜瓞绵延。”
我心里一惊,心想他怎么轻轻松松把这事说出口了。
江城人多信佛拜神,就连我也受外婆、妈咪的影响知道一些忌讳。这种螟蛉子就是给这家挡灾用的。我神色复杂地看他,过了一会故作恼怒说:“胡说八道!你一会说恐怖故事,一会又瞎说浑话来消遣我。”
他看我发火,急忙放下西瓜告饶:“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
我想了想又说:“我爸爸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他肯定是喜欢你才收你当干儿子的。不然外头那么多人挤破头想结交他奉承他,有的是人想给他当儿子孙子,哪里还能轮得到你。”
“我顺嘴说的嘛,你就别放心上了。干爹对我如何我心又不盲。”阿乐仍是笑模样,“咱们蓝少爷长得像小姑娘,心地也跟小姑娘一样好。”
这家伙纯属讨打,我气得给了他两拳,全被他躲过去了,嘻嘻哈哈地跑下了楼。
有天虞笙突然来了大宅,爸爸正好在家就把我叫去陪客。
阿乐正跟我对练,严格来说是我单方面被他虐菜。
听到虞笙来了,我如蒙大赦,急忙跟他说:“快放了我,我先去冲个凉才好见人。”
阿乐贱兮兮地笑:“蓝少爷,你要是遇上色狼跟他说要回家吃饭,你觉得他会不会放过你?”
一旁的教练都忍不住笑。
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不顾双手被他反剪,脑袋往后一撞,随即拱起身子抬腿后踢。也不知道是真的起效了还是阿乐放水,我感到手臂上力量一松,急忙往地上一滚,跟他拉开距离。
阿乐捂着额头埋怨:“要不要这么狠啊,蓝少爷。”
“是你说的打色狼嘛,打色狼还能不狠吗?”我故意奚落他。
教练忍笑道:“那今天先练到这。”
我狠狠瞪了阿乐一眼,忙跑回小楼去冲了一把,又换了衣服,这才去见客。
虞笙看到我挺高兴,还问我怎么上回聚会后不跟他们联系。
我这才想起那天走得匆忙忘了加他好友,连忙拿出手机加他。
他是开娱乐公司的,过几天有个正好江城要举办一个重量级影视颁奖仪式,所以特地来给爸爸送请柬,当然他也没漏下我。
本来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被关了这么些天,能出门总是好的。
爸爸这些天在家也神色疲倦,把我喊到身边问:“这段时间练得怎么样?”
其实每天训练的进度教练都会如实汇报,我不敢隐瞒,只说练得不好,刚才和阿乐对练还落了下风。
虞笙在旁边听了一愣,笑起来:“跟阿乐对练能有几个人占上风?就算箫至哥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爸爸脸上也带了笑意,拍拍我的手说:“不要紧,慢慢来总会有长进。”
“阿乐他很厉害吗?”我后知后觉。
原本以为他天天跟我一块练是一起受训,想不到他竟是个高手。
虞笙给我解惑:“这小子从小拜师学南拳,刀剑枪棒没一样不会玩的。你跟他比什么!”
我想起阿乐那家伙撩起衣摆擦汗时露出来的腹肌人鱼线,还以为他大概练过肌肉塑形之类的项目,想不到是这么练出来的。
虞笙送了请柬又聊了几句就走了。
爸爸叫我过几天跟他一块去参加晚会,我又问什么时候去看妈咪她们。他皱了皱眉头教训说我长大了,该像个男人的样,不要老围在妈咪身边当妈宝。
我有点委屈,等他说完问:“那爸爸你不想妈咪,不想茗茗吗?茗茗才五岁,老不见你,她也要想你的。”
爸爸脸色复杂地看我,末了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我回房去准备晚会那天要穿的衣服,阿乐那家伙又来找我。我对他假笑:“哟,方大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被我臊得难得脸红了,问:“是笙哥说的吧,就他嘴巴大。”
“哪里哪里,难为方大师天天陪我这个菜鸡逗乐子了。”我继续嘲他。
阿乐走过来也跟着我摆弄衣服,赔笑道:“蓝少爷大人大量,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本来我是想蹭你的射击课,外头的靶场又贵花样又少,哪有家里的好玩。格斗课么,反正一起练练,就陪你一起玩嘛。”
这是什么屁话,我天天被操练成一坨软泥的训练项目,在阿乐眼里叫“好玩”?
我终于相信这世界上人和人的天资是有不可跨越的天堑。
阿乐挑了一身衣服在我身上比划,我低头一看,是一件丝绒黑礼服,于是接过来默默放回了衣柜里。
我无语地看他:“就算有空调现在也是盛夏,穿这个中暑了怎么办?”
他明显不懂这个,见帮了倒忙,只好坐下来看我挑衣服。
我最终选定一套藏蓝色缎面戗驳领礼服,打算一会让洪姐熨一熨,看他在旁边百无聊赖,问:“后天的颁奖仪式你不去吗?”
难得阿乐没啥兴致,无聊地摆弄手机上的流心锤挂坠,说:“没兴趣。那种地方人又多,说话都假惺惺的,饭也不好吃,不好玩。”
前面两条我还是赞同的,但是——“饭不好吃吗?”
阿乐摇摇头:“不都是那种冷餐吗?酒也是冷的,菜也是冷的,也没个热汤热水,就是饭也是日本人的寿司,吃到肚子里凉飕飕的,还不如在家里吃得好。”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那点难得出门玩的兴致也跟着冷下来了,阿乐说:“跟你开玩笑的。我到底不姓虞,是外人。干爹要带你去认识人。笙哥那个公司,说起来他是老板,其实也是干爹说了算的。你想吃什么叫人给你现做就是了。那种宴会请的厨子还是不错的,不比家里的差。”
我笑了笑:“我哪儿就这么金贵了,连饭都得吃现做的。”
阿乐盯着我,微微一笑:“虞均方的儿子当然比别人金贵,干爹就是想告诉他们他现在最看重你。”
“你懂的可真多!”我不由感慨。
阿乐嗤笑一声:“我只是没兴趣,又不是傻。”
我又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是我傻行了吧!”
转天到了参加活动的那天,我们吃过晚饭才出发。太太照例不理人,就我和爸爸去。
晚上的天气还算好,并不十分闷热,只是吃过饭再坐车,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
等我听到喧闹声醒过神来,已经差不多到了。会场周边都交通管制了,不过我们的车仍被放行。正门口因为各路明星红毯走秀挤得人山人海,等车子一停,虞笙西装革履已经守在了一旁,保镖过来开门时我先下了车,只感到镁光灯一阵乱闪,不由抬头去看虞笙。
“笙哥。”
笙哥暗暗在我的手臂下托了一把,我这才在他身边站定。等爸爸下车时,灯光简直闪成一片,他笑吟吟对虞笙说了一句什么,周围太吵了没听清。一旁有记者上前试图把话筒递过来,被保镖们隔开了。我们一行人最终是被人墙挡着,一边接受瞩目才进的门。
我们来得晚,会场里已有不少嘉宾。一路上不断有人口称“虞生”起身致意,这一声却不是叫笙哥。
爸爸笑容可掬对人颌首回礼,我紧跟其后目光也不时地打量人群。
笙哥却仿佛误会了,以为我喜欢哪个明星正在找对方。
低头在我耳边道:“你喜欢哪个,告诉我,回头我安排你们见面。”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笑了笑。他只当我不好意思,还冲我挤眼。
贵宾席与明星们的坐席并不在一处,周围也宽敞安静,邻座的人跟我们打招呼,爸爸顺势向对方介绍我,又给我介绍这些商界大佬。左邻恰是他的老友万宗宁,看岁数比我爸爸还年长些,我叫了声万伯伯。
他旁边倒有个空位,爸爸见了问:“十行人呢?有一阵子没见他了。”
万宗宁笑了笑:“他还在澳洲没回来,我今天带了有霖,这小子坐不住,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又对我说:“他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应该能玩得来。”
我点了点并不多言,便听他跟爸爸聊起生意场上的事来,其中不乏和王家的一些矛盾。
这话题我没法插嘴,便捡起节目单看,其实方才我们入场时主持人已开始热场,这会正请了一位当红歌手歌舞表演。
可惜我对最近的流行曲目缺乏审美,只觉歌词直白,配乐吵闹,干脆出去上洗手间。会场里这会熄了几盏大灯,只余几盏射灯随着镜头在人群之上乱扫,出去不容易回来恐怕更难,但是我身穿礼服,身上又揣着请柬,倒是不怕找不回座位。
门廊外头有几人在抽烟,估计也是嫌呆在里头憋闷,我去完洗手间正要往回走,忽然一旁有个人叫住我:“喂,你是哪个公司的新人?”
我还以为听错了,犹疑地转过头去看。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许,穿一身黑色立领礼服,嘴里叼了支烟,一双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看我。
我不禁好笑,心想这人长得英俊居然是星探么?不过仍礼貌地解释道:“你弄错了,我不是艺人。”
我一路往里走,这人居然也一路跟了过来,我起先以为只是凑巧,走了一段后干脆拉住一个工作人员:“贵宾席在哪里,我忘了怎么走了。”
那人干脆上前说:“你也坐贵宾席,那我带你过去。”
我怕生出事端,仍让那工作人员带路,那人见了便笑了笑,也缀在我们身后。等我找到爸爸坐下后,那人也挨着万宗宁坐下了。
我不仅诧异,便听万宗宁说:“有霖,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那人叫了一声爷爷,大概又解释了什么,随即探身过来叫了声:“虞爷爷。”一双眼睛又看向我,万宗宁笑道:“他是我孙子万有霖。”又对他说:“这是你虞爷爷的小儿子虞蓝。这么论起来你该叫声叔。”
我居然跟他差了辈分,但是白白占人便宜似乎也不好。
爸爸笑起来,说:“他们年岁一样,就别论辈分了,叫名字就好了。”
我矜持地对他点头,说了声:“你好。”
万有霖笑得肆意:“刚才误会一场,希望你别介意。”
我有点尴尬,万有霖倒不在乎,说:“虞爷爷的儿子一个个都样貌出众,不说箫至叔,我刚才在走廊里见了虞蓝,还以为是哪个公司的新人。”
万宗宁也跟着夸我长了一副好相貌,甚至还问我是不是打算加入虞笙的公司出道。
我忙摇了摇头,说自己还在读书,对当明星并没有兴趣。
爸爸说:“他下学期到澄心念书,到时候跟有霖就是同学了。”
万有霖看向我说:“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今晚还能邂逅新同学。”
看得出他性格特别外向,说话也凑趣,但是我回想起方才见他靠在墙边跟我搭讪时的场景总觉得这位万少爷未必就很好相处。
颁奖仪式过后是晚宴,爸爸带着我见了不少士绅名流。其实以往他也偶尔带我出席各种活动,但不会刻意向人介绍我,如此一来算是让我在公众面前过了明路。往后外界再看我便不是拿不出手的私生子,而是虞均方能上得了台面的二儿子。
在场的需要他亲自引荐我认识的人也不算太多,因此不多会爸爸便让我跟虞笙自去交际。虞笙不愧是娱乐公司老板,这会身边绕着一圈莺莺燕燕,即便我这样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的也能认出几个明星。
虞笙看我过来,乐呵呵地一扬眉,介绍说:“这几位美女都是我们公司旗下的。正好介绍给你认识。”
慕心先举起香槟敬我,开玩笑说:“虞少爷好英俊,要不是刚才听说是虞总的弟弟来了,我们还以为是公司签的新人呢!”
我倒是认得她,妈咪、外婆追的那些狗血剧里常有她,演技也说不上多好,但长得漂亮。
我对她笑笑:“慕小姐真会开玩笑。”
她听完面露惊喜道:“哎呀,虞少爷居然认得我,我还当我这种十八线没几个人记得呢。”
我没想到她是这种自来熟性格,还没接话,另一个穿红裙的女明星嗤笑一声:“你要是十八线,那我们几个岂不是一百零八线了?慕姐,谦虚也要有个度,不然人家会以为你在表演茶艺。”
旁边几人都笑起来,慕心显然没想到会被人当众下面子,瞥了眼那红衣女子,好脾气地说:“傅小轩,我们是一个公司的,我好歹是你前辈,知道你是个直肠子脾气,也不会跟你一般计较。你要是在外头说话也这么没个忌讳,自己吃亏了不说,可别给虞总惹祸。”
我听得头皮发麻,好像置身宫斗剧一般,看虞笙却是老神在在不当回事。正巧万有霖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说了几句话他问我要不要一起是吃点东西,我直接跟着他走了。
万有霖见我如蒙大赦的样子,说:“刚才你爸爸带你见人也没看你紧张成这样,那几个女人难不成还会吃人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看着好像被掳进妖精洞的唐僧?”
我回想刚才那几个女明星,确实像妖精洞,但是我嘴上却不认,说:“你看岔了。她们都围着我堂哥,他才比较像唐僧好吗?”
万有霖摇摇头,一边给自己夹了一份蜜瓜火腿片,一边轻声吐槽:“你堂哥开这个公司跟开后宫似的,还唐僧呢,纣王还差不多。”他抬眼看我,十分顺手地接过我的盘子也夹了一份。
家里都知道堂哥什么德行,不过他对我总算不错,我不能跟着外人一道取笑他。
于是我只得说:“食色性也,各取所需罢了。就算我堂哥有所图,那些女的也不是傻子。再说这圈子恐怕就是这种风气。”
万有霖笑起来:“你不是挺明白的吗?那你刚才怕什么?”
“谁怕了。”我不服道,“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
“我还以为你是怕女人呢。”万有霖故意说,“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刚才你看到我也一脸警惕,笑死我了。”
我觉得这人多半性格扭曲,不然怎么跟刚认识的人说话就这么随随便便的。
“……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跟我搭讪的时候像什么,要是在街边说不定我以为遇着古惑仔了。”
万有霖想了想,反问我:“有吗?那一般看到中意的人该怎么搭讪?”
我脸上一阵烧,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简直跟电脑cpu烧了一样,转念又觉得这人大约是开玩笑戏弄我,于是没好气地说:“我没有搭讪过,没法帮到你。”说完撇下他自去拿别的餐点了。
万有霖也跟上来,我觉得他多半还有点厚脸皮,只听他说:“欸,别生气啊,阿蓝。”
我扫他一眼,他嬉皮笑脸问:“难道要叫蓝世叔才能消气?”
终究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跟他赌气也不好,于是问他:“我们今天才见面,哪有说话这么随随便便的?”
万有霖不以为意:“都说一见如故,我本来就想认识你,一时开心说话就没了分寸。不过你看,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又是同学,说明还是很有缘的嘛。”
我心想这大概是什么孽缘,但他说的也有道理,他是万宗宁的孙子,我即便不喜欢他也不能跟他闹得太僵,于是缓和了脸色,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
吃过了餐点,我想了想又去找虞笙,还好万有霖没跟过来。笙哥正跟人聊天,见我过来,又跟几人介绍我。我便在他旁边听他们说投资拍片的事。
过了会只剩我们两个,虞笙低声跟我说:“那万家的小子是个邪路子,听说喜欢玩男人的,你别跟他走太近。”
我心想倒是巧,他刚才还说你开后宫当纣王。
但是我终究做不出搬弄是非的事,没跟他说这些扫兴话,听见虞笙提醒便点头表示知道。他又问我有没有兴趣投他们公司的小项目,跟刚才那些老板的项目不同,是真的小项目,成本才几十万。刚冒头的互动电影,技术上没啥新花样,但是把一条主线拆成不同分枝选项,就跟gal游戏似的,只不过主人公从二次元的纸片人变成了女演员。
他跟我提这个大概率是稳赚不赔的,说我现在这个年纪做点小项目积累点经验,以后才能一点点接手家里的生意。
而且我知道爸爸但凡知道他主动提携我肯定也不会少了他的好处。我便说对这项目很感兴趣,回头再跟他详谈,笙哥也很高兴,他大概喝多了居然说:“你笙哥不是只会玩女人,要是赚不了钱,开这公司早被家里那些老头子们骂死了。”
这话要是被媒体传出去可要被人吐口水。
他年纪三十许,样貌端正,眼底却有些青黑,按照我外婆的说法就是肾虚。
我想到万有霖说的那个纣王的传闻,斟酌地劝了句:“笙哥,钱是挣不完的,保养身体为好。”
这次宴会算是江城最近的一大盛事,隔天还上了新闻被各大媒体大肆转发,我和爸爸也被拍了一段。
妈咪虽然没发朋友圈炫耀,但是专门转了一条新闻给我,还夸什么“我的阿蓝盘靓条顺超上镜,不愧是我生的”,弄得我有点尴尬,不知道回她什么好,就跟她打了视频电话,顺便告诉她盘靓条顺是形容女孩子的。还好最近天气热她懒得出门,外婆和茗茗都跟我说了话。外婆问我最近还有没有着凉肚子疼,她给我新做了一坛子冰糖甜酒杨梅,就等我哪天回家好拿给我。茗茗到底年纪小,我这阵子不在家她就对我爱搭不理的。
新闻播了之后不少人找我,明里暗里问我是不是真的是虞均方的儿子,有些人我只当没看见,但是奚涵顾苒跟旁人不一样。
我只好在三人小群里含含糊糊说了已经认祖归宗的事,他们俩都替我高兴。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明白以后我们不太可能常见面了。
万有霖也加了我好友,几乎每天都给我发消息,说实话我不太想和他多啰嗦,不回消息又显得不太礼貌,于是变成他发好几条,我隔很久回一条,客客气气告诉他家里安排了活动不方便老盯着手机。但是他天天发,我只好天天回,搞得好像每日打卡。
阿乐知道后叫我少理他。
他被我拆穿后,不太和我对练了,多是自己练自己的。我看他打拳舞刀觉得有意思,但让我学是没兴趣的。他也没怂恿我,只说现在的格斗训练对我来说应该够用了。反正按照爸爸的意思应该也不是想叫我成为武林高手空手夺白刃和歹徒搏斗,能在人家的攻击下全身而退及时逃走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保镖就行,他们才是专业的。
他这个专业人士马上又要代表江城武术队出赛,最近是早也练晚也练,动不动来个腾空飞脚、侧空翻什么的,引得教练和保镖也都来看,给他叫好。
那天万有霖上门来找我,进门的时候差点被他一脚空中回旋踢踹到,我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万有霖面不改色站在原地,看着阿乐临时改换方向落了地。
阿乐应该是看他不顺眼的,明明差点踢到人还挑衅:“好险啊,万少爷。我这脚要是踢实了,你就要跟这张小白脸saygoodbye,当钟楼怪人了。”
万有霖手叉裤兜,冷笑一声:“是啊,真是万幸。要不然你这个武林高手也当不成正道大侠了,得进局子吃牢饭当狱霸去。”
我看气氛险恶,连忙打岔问他:“你怎么来了?”又替阿乐解释:“他最近天天练拳脚,血气上涌难免有上头的时候,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万有霖顺着台阶下,冲我笑了笑:“我前几天问了老师才知道我们竟是同一个班的,你说巧不巧?今天正好给你拿了点开学要用到的学习资料来。”
我连忙谢他,阿乐也不练了,一边拆护腕一边走过来,虚情假意地道歉:“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万少爷,有没有尿急,要不要去上个厕所?”
我白他一眼,拉着万有霖往小花厅去。
万有霖不失时机跟我说阿乐的坏话:“你猜猜他在学校的绰号是什么?”不等我说话就自问自答,“是吊车尾。除了体育,差不多门门不及格。不说他拿几个奖,要不是虞爷爷的面子,他在澄心也待不下去。算他运气好,还能混到高三。”
我哭笑不得,问:“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万有霖一脸不屑:“我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是他神经,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
我心想应该也不算莫名其妙,我才认识你也不太想深交。不过他到底是好心给我送功课,我也不能太冷落了客人。
小花厅背光临水三面透风,还算凉快。
佣人给我们上了茶水点心果盘。
万有霖笑道:“虞爷爷的品味好传统,不过这种中式建筑耐看,是永不过时的。”
我也不懂建筑,但听方伯说过这宅子三十年前造的时候就上了九位数,再加上这些年的养护和软装,还真不好说价值几何。
“你们家里是洋楼吧?”我随口问。
万有霖翻出资料递给我,答道:“对,我爷爷喜欢英式庄园,你下次来做客就知道了。”我点点头也没说去不去,脑子里想象的是唐顿庄园的模样。
睿中和澄心虽然都是私立,到底还是层级不同。睿中仍是以刷题为主,因为至少有一半同学是要参加高考的;澄心则是做课题为主,澄心自己就是资深综合性大学,它旗下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律挂名附属,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直送生。
我正看资料,万有霖喝着茶突然问:“说起来你住在哪儿啊?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你房间参观呢。”
我呵呵干笑,说:“一时没想起来,我不住主楼这边,绕过去也要走段路,不然下回再去看吧。”
正巧阿乐换了衣服走进来,大概听到了我们的话,嗤笑道:“万少爷,你才进门就想登堂入室,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啦?”
也不知道他对万有霖的敌意是哪儿来的,我忍不住冲他翻白眼:“你会不会待客啊,再胡说八道,回头我找方伯告状啦。”
他对我撇撇嘴,总算是不挑衅了,一屁股坐我扶手边翻那些资料。
万有霖嫌弃地扫他一眼,又跟我搭话,东拉西扯地聊天。等他走后,阿乐皱着眉头说:“这家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我拿起那叠资料往他头上一敲,瞪他道:“你骂谁是鸡?”
阿乐说起万有霖来也不遑多让。
他原先有个要好的学弟受了万有霖的引诱,两个人好了一阵,那万有霖见异思迁不多久便把学弟抛弃了。可惜学弟情根深种不肯分手,结果爬上楼顶差点跳楼。人是救回来了,心却没有,家里人怕他继续呆在澄心再出事,便把人送出国去了。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丑事寻常人总会受些良心的谴责少不得要躲躲丑,可是万有霖却是个天赋异禀的厚脸皮,半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旧沾花惹草。阿乐为了朋友也忍不得他,但凡见了总不给他好脸。
我听了他这番说辞,心里怀疑阿乐也是心仪那学弟所以迁怒。其实旁人的感情纠葛究竟如何外人又怎么理得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才是胡言乱语。
譬如我妈咪和爸爸,当年爸爸算是英雄救美帮了我妈咪。她一个年轻姑娘为了家里的生计混迹在声色场所难免受人欺辱,为了爸爸这点恩情或是为了找个靠山傍身就做了他的小三。这么些年过去,她怕我爸爸,也离不得我爸爸,提起来嫌,想起来骂,见不到又要念,实在是纠结,你说他们没感情吧,这二十年来也不是假的,说他们恩爱吧,那也不见得。
阿乐说完往事等着我评判,我咳了一声,只得说:“看起来是个渣男。”
可能是我这话骂得不够响亮,阿乐又说起他的一个师妹练得一手好剑法,先前拍了一段舞剑视频就给我看,那姑娘身姿着实潇洒,剑招也舞得生风,收招时一句“今朝剑在手,屠尽负心狗”,杀气简直要冲破屏幕而出。
我看着阿乐跃跃欲试的样子,劝道:“恶人自有天收,那个万有霖来家里做客,你总不能舞刀弄剑地招呼他,杀人是犯法的。”
“我看他对你不怀好意,要是敢欺负你,就算不宰了他,剐他二两肉送他当公公总不在话下。”
阿乐对着屏幕比划着剑招跟我说。
我只觉得胯下飕飕冷风,拍他道:“该让方伯送你去修一修闭口禅,嘴上没个把门的。”
话虽如此,万有霖还是常来家里找我,阿乐便总是夹枪带棒招惹他。有一回万有霖来得早,我格斗训练还没结束,他也想跟我过两招,结果被阿乐抢了先,问万有霖要不要跟他比试比试。
万有霖白他一眼说:“没兴趣。我和阿蓝切磋,有你什么事!内行挑战外行,说出去有面子是吧?”
阿乐瞪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小林因为你差一点就死了,你半点不当回事,现在还敢来招惹阿蓝。”
“你是白痴吗?我跟林清平早分手了,他死缠烂打以死相逼难道都怪我头上?他是我什么人我要迁就他?”万有霖恼火地冲阿乐吼道。
我尴尬地冲几位教练摆摆手,等人走了才对阿乐说:“别跟他吵了。”又对万有霖说:“阿乐他脾气太冲,我代他向你道歉。不过他这个人性子简单,可能也是太在意朋友了才这么冲动。”
万有霖看着我,又看阿乐,仍有点气不顺:“阿蓝,你说说,不过是谈了个恋爱,我就要搭上一辈子吗?难道是个人拿命威胁我,我就要屈从?”
我不知所措地回答:“呃,应该不是吧。你们说的事我不过略有耳闻,未见全貌不敢轻易断言。而且我也没谈过恋爱,或许有的人就会偏激钻了牛角尖也未可知……总之,为这些吵架也吵不出结论。”
他们俩都不说话,气氛着实有些焦灼。
谁料外头一阵骚动,刚才出去的教练又回来了,神色古怪地对我说:“蓝少爷,那个……箫至少爷回来了。”
我们三人大吃一惊,我和阿乐来不及换衣服急忙跑到前院,只见门口停了好几辆车。有个男人坐着轮椅被缓缓推下车,爸爸正不知跟他说什么。
我们走上前去,哥哥生得剑眉星目气质冷肃,唯一和照片中不同的是气色黯沉,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我看他领口露出一截绷带,猜他应是受了伤。
“干爹!箫至哥!”阿乐开口唤道。
哥哥转过头看到阿乐点了点头,又对万有霖说:“有霖也在啊。”
万有霖庄重地跟爸爸和哥哥打了声招呼。
我叫了声爸爸,哥哥终于看向了我,确定地说:“你是阿蓝。”
我不安地看他,露出一个微笑:“哥哥,你回来了就好。”
爸爸欣慰一笑,眼中却有泪光,我明白哥哥在他心里的份量。不等我们再叙话,太太终于奔了出来,看到哥哥的那一瞬间热泪盈眶,悲喜交加,话都说不出来了。
哥哥倒不见激动,只是伸手去扶她,平淡道:“妈,我回来了。”
大宅里一时热闹起来,哥哥的房间就在主楼,我们便跟着送他到房里安置。太太满眼都是哥哥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爸爸则跟文森嘱咐着什么,方伯便指挥佣人们安排医生护士住下。我们三个在一旁帮不上忙,却不知该做什么,还好爸爸没忘了我,转头对我说:“你哥哥才回来,你们先自己忙去,晚上再过来吃饭。”又让我好好招待万有霖。
我只得将这两个冤家对头带回自己房间去。
万有霖第一次进我房间,一边参观一边揶揄道:“今天多亏了箫至叔,不然怕是还进不来阿蓝的房间。”
阿乐斜他一眼说:“你也知道阿蓝不待见你?”
这两人凑一块就掐,我只当没听见,让洪姐去拿了些饮料水果来,自己去洗脸换了衣服。
万有霖自顾自正看我书架上的书,阿乐坐在对面沙发上跟狱警似的盯着他。这场面有些好笑,我问阿乐:“不去换身衣服?”
他扫了眼万有霖,说:“不着急,等会再去换也一样。”
万有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莎士比亚经典戏剧》随手翻了翻,对阿乐说:“莎翁的作品你总该知道吧?罗密欧在邂逅朱丽叶前也追求过罗萨兰,但遇见朱丽叶后才明白了什么是真爱。”
阿乐看傻子似的看他,我也觉得肉麻,伸手接过那书又放回架子上:“要是我没记错,那两家子是世仇,男女主都死了。”
阿乐听了精神抖擞,附和道:“就是,晦气死了。”
万有霖自觉失言,悻悻地看我。
我也看他:“万少爷,你拿我当同学的话,我欢迎你。要是成天想着消遣我,我脾气怕也不算好。”
他有些懊丧,看着我又看了看阿乐,转过头对我说:“我没有消遣你的意思,是真心想跟你好。”
“真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别说那些轻浮话了。”
万有霖欲言又止,只能点点头。
阿乐在一旁面露得色,我忍不住踹他一脚:“快去洗洗吧,都要腌入味了。”
他不情不愿地被我赶了回去。
我对万有霖说:“阿乐在有些话不太方便说。万少爷,我说话不太喜欢拐弯抹角。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用意,姑且就当我是自作多情了。你要想追求我的话恐怕不太合适,一来我没心思谈恋爱,即便有这个念头恐怕也是要按我爸爸的意思和哪家的小姐交往;二来,你今天也算来得巧,我哥哥回家了,我这个虞家的二少爷在你们眼里怕就不那么‘正宗’了,我是个什么身份你应该也清楚,要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也难。”
他越听眉头越皱,等我说完伸手拉住我的腕子,盯着我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难道我就不能是单单图你这个人吗?”
我笑了笑,拨开他的手,反问:“是图这张脸吗?你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图我这个人,不就是图色吗?我就算身份再低,好歹也是虞均方的儿子,你未免搞错了对象。”
他被我说的脸色涨红,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来,僵坐了一会。
我知道这番话等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色狼,就算是阿乐也没这么直白地讽刺过他。但我不想成为哪个花花公子逗闷子的玩偶,晚说不如早说,料想就算万宗宁知道了顶多也觉得我不识好歹并不会拿我怎么样。
万有霖终于站起身,对我说:“这段时间是我上门打搅你,没想到你心里这么不待见我。”他还想说什么却抿了抿嘴不说了,冲我一点头便走出了房门。
我被他这番作态闹得心里有些发慌,搞得我才像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隔了一会阿乐又来找我,问:“他走了?”
他头发还湿漉漉的,想到他为了一个万有霖急急忙忙又过来,我不由好笑:“你怕什么?我在自己家,还怕被他欺负吗?”
阿乐对我笑笑,说:“你刚才说得好,他在学校里也成天一副开屏孔雀的德行。真当自己是块金砖了,人人都得捧着他。”
我无语地看他:“你少说两句吧,就算你打遍天下无敌手,把人都得罪完了,还能落着什么好?”
蝉声渐起,我跟阿乐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突然有些松懈。
“我哥哥平安回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就能回家去了?”
我心里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最好明天睁开眼,我还在别墅二楼的房间里,妈咪和姐妹打电话,外婆哄着茗茗。
哥哥出事只是一场梦。
大宅仍是那个神秘幽深的地方,是我从未造访过的地方。
“想什么呢,这里也是你的家。再说,你要是不回来,我可能也没法认识你了。”阿乐笑着说,他的笑容总是这么爽朗。
“还好干爹带你回来,要是在别处见着你我可不敢跟你说话。”
我斜眼瞪他,问:“为什么?你方大侠还有不敢的?”
阿乐指着我说:“看!又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翻白眼的时候看起来有多凶?”
“有多凶?能把你吓死?”我嘲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