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如今的姚月娥自然是不缺这一条鲤鱼。
&esp;&esp;封夫人捧着食盒,不敢看她,只匆匆解释,说封府自出事以来,自己以前结交的那些“朋友”一个个的都对她避而不见,只有姚月娥和恪初的几个故旧在为他奔波。
&esp;&esp;上京到闽南,往返千余里,她都不敢想象,姚月娥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回去,还动员了当地百姓一道上京。
&esp;&esp;她一直想感谢姚月娥为封令铎所做的一切,又因着之前的嫌隙心有顾忌,如今好不容易借着辞旧迎新的除夕前来,不是想求得原谅或和解,只是真的想感谢她罢了。
&esp;&esp;一席话说得真诚恳切,倒是姚月娥从未见过的。
&esp;&esp;封夫人十七岁嫁入封家,一生顺风顺水,饶是封家败落的时候,也有封令铎撑着,没吃过什么苦,就算以前也有过逢迎巴结,但也都是阳奉阴违、逢场作戏。
&esp;&esp;可今日她来,姚月娥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
&esp;&esp;大雪簌簌地落着,姚月娥到底还是接过了那盘鲤鱼。
&esp;&esp;气氛实在是尴尬,封夫人死了心,也不想招人厌烦,浅浅
&esp;&esp;地扯出一个笑,唤了刘嬷嬷往台阶下行去。
&esp;&esp;“封夫人。”
&esp;&esp;清亮的女声由身后传来。
&esp;&esp;封夫人脚步微顿,转身便见光晕与飞雪的交织中,姚月娥扶着门框,没有什么表情地对她道:“除夕守岁,阖家团聚,寒舍虽无珍馐美馔,家常热饭倒也热闹,封夫人若是不弃,多添双筷子也不打紧。”
&esp;&esp;言讫,她也没等封夫人表态,叫上齐猛便走了。
&esp;&esp;封夫人心头一暖,跟着鼻尖也泛起酸涩,她温声应了一句,扶着刘嬷嬷入了姚月娥的铺子。
&esp;&esp;这一年的除夕,有人在寻常的饭桌上冰释前嫌,有人在高堂的觥筹间神情阴翳。
&esp;&esp;太后推了年幼的太子给永丰帝献上祝词,永丰帝才露出一副恍然回神的模样,伸手敷衍地摸了摸小太子的头。
&esp;&esp;寒冷的冬夜,总让他想起很久前的那间破庙,永丰帝没了心思宴饮,起身以更衣为由,独自去了幽禁封令铎的琼华殿。
&esp;&esp;一路上风雪大盛,朱红的宫墙结了霜,上面粉白的一层,在宫灯下化作陈旧的画卷。
&esp;&esp;空旷的回廊上,脚步橐橐,常内侍提着风灯走在前头,留下一路晃荡的光晕。
&esp;&esp;清冷的琼华殿内,一灯如豆,封令铎依旧是那身素衣大氅,独自坐在殿里的一扇菱花窗下赏雪。
&esp;&esp;四目相对,封令铎一愣,而后便露出那种释然又失望的神情。
&esp;&esp;永丰帝心头沉了一沉,无论多少年过去,封令铎依旧是那个可以一眼看穿他的人。
&esp;&esp;“酒。”
&esp;&esp;永丰帝免了封令铎的礼,走过去,撩袍与他对坐在蒲团上。
&esp;&esp;常内侍放下酒壶和酒杯,匆匆地退下,不忘带上了琼华殿的隔扇门。
&esp;&esp;永丰帝亲自为封令铎斟酒。
&esp;&esp;酒水入杯,汩汩有声,封令铎看着面前神色肃穆的人,忽然笑了起来。
&esp;&esp;“若是没猜错的话,”封令铎道:“皇上是来送臣最后一程的吧?”
&esp;&esp;永丰帝只是倒酒,没有否认。
&esp;&esp;这个结果,封令铎一早就猜到了。身为帝王注重名声,不能正大光明地杀他,不代表不能借他人之手杀他。
&esp;&esp;“是严含章吧?”他问得云淡风轻,“我若不死,严含章不敢支持北伐,可倘若我死了,皇上也怕北伐之后牵制不住他。所以借他之手除掉我,同时也留下把柄,等到北伐之后,可以一并清算。”
&esp;&esp;语毕,依旧是沉默。
&esp;&esp;永丰帝将案上的酒杯推至封令铎面前,半晌道了句,“朕从来都不想杀你的。”
&esp;&esp;从来都不想,可还是不得不动手。
&esp;&esp;帝王身侧,无需故人,所以君王自古称孤道寡。
&esp;&esp;永丰帝举杯对封令铎示意,“喝吧,朕送送你。”
&esp;&esp;封令铎笑笑,与永丰帝对杯,一饮而尽。
&esp;&esp;脚步声在此时响起来,窸窸窣窣,伴随胄甲的摩擦。飘摇的火光在菱花窗上映出剪影,像暗夜里云集而来的流萤。
&esp;&esp;严含章应该是收到了永丰帝故意透露的消息,说他与自己共饮是因为顾念旧情,准备借由失火助封令铎假死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