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朗赛的工厂里,他不该收下那封来自南特的来信,不该顺着地址找过去,不该见钱眼开地接下这份工作。
他应该把信撕碎,转身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老鼠窝去。
这样就不会在注定要失去的时候痴心妄想地挽留,在注定会消散的东西面前徒劳地自我欺骗。
“我并没有要你陪我一起去死的意思。”雪莱低声开口,“你能陪我走到这里,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原本我想让你陪我走到佛巴港的,到了佛巴港以后,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坐船去北方的辐射区,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伊雷的眼睛,视线没有丝毫闪避,“再往前就都是高辐射区了,很危险,你不用陪我继续走了。我会把没结清的报酬一次性都结给你,包括回朗赛的路费和食宿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可以选最贵的交通工具。”
伊雷定定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在僻静的乡村角落里,几十年的老树下,阳光映照在大地上,积雪在缓慢地融化。
太阳总会升起。
而雪人一定会死的。
雪莱等着伊雷说点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伊雷会说出什么。
是失望?是痛苦?是愤怒?还是觉得他这位来自南特的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因为这点莫须有的事情就要嚷嚷着去死?
他是会发出嗤之以鼻的冷笑,还是愤怒地和他吵架?
他以为不管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自己都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
可他独独没想到,伊雷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甚至连点头或摇头的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把手插回了大衣的口袋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毫无征兆的,悄无声息的,他就这样留给雪莱一个深色的背影,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他视线的极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太阳从直射变成斜射,他的膝盖酸软,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墙壁上滑了下来,裤子被冰冷的雪水打湿。
伊雷·哈尔顿没再回来。
他甚至什么都没有拿,行李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婆婆家的屋子里。
婆婆他们找到雪莱的时候,见他一声不吭地靠墙坐在雪地里,还以为他又发了烧,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回床上躺着,见伊雷不在,又关切地询问他去了哪里。
雪莱既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解答这些问题,只能任由婆婆把他当病号照顾,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个下午。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喀查吉斯斯特村多待了整整两天。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但伊雷·哈尔顿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