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林家吃完晚饭后,回到家,袁晴遥按照惯例把一整天的所见所闻一一分享给了家人听,当然,她信守承诺地隐瞒了林柏楠被欺负的事。
当时奶奶也在场。奶奶那日做了甑糕,还没等甑糕放凉,就心急地给馋猫孙女送来了。袁晴遥的胃里仿佛藏着黑洞,她在吃了两碗饭、两块蛋糕后,又吃了一小块甄糕。
听了孙女的描述,奶奶回家翻出了不用的老式暖水袋,将暖水袋沿边线拆开。量了量铅笔的直径,又估摸着合适的粗细,她剪下一条卷成了环状,斜纹面在外,光滑面在内,最后,用万能胶将两端牢牢地粘在一起……
一个简易握笔器便成型了!
只要把握笔器套在铅笔上,铅笔就变粗了,这样林柏楠的右手就能握得住铅笔了!
老一辈的人手真的很巧。又过了两天,等胶水完全干透了,奶奶把握笔器交给了袁晴遥,让她拿给林柏楠用,于是,便有了今早的画面。
“快点试一试!”袁晴遥兴奋地催促道。
“不需要。”没有预想中的开心与感动,林柏楠臭着一张脸,冷漠地把握笔器推开了。
他不喜欢这个东西。
首先,他觉得这个叫握笔器还是什么的玩意很丑,非常丑,灰不溜秋的像块老鼠皮;其次,要是被其他同学发现他的右手需要工具辅助才能写字的话,一定会再次招来复杂的目光,到时候,冯胤懿一伙人不知道又会怎么羞辱他……
“试试嘛,很好用的!”
“我说了不需要!”
“你明明就需要。”
“不用!”
“试一试嘛!”
“你好烦!”
小女孩不知放弃的劝说让小男孩不禁心生烦躁,他黑黢黢的眼睛里冒出了几丝火光,眼尾都凶巴巴地吊了起来。
她伤心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他果然还是那个没礼貌、脾气臭又讨人厌的林柏楠!她哇哇大叫:“你才烦嘞!哼,我再也不要理你啦!”
望着她奶乎乎的脸蛋气得像充了气的气球,他双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继续翻看起了课本。
4月,午后的阳光脱去了凉意,薄薄的暖阳照耀大地。
下午第二节 课是孩子们最爱的体育课。
操场上,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欢笑声此起彼伏,那朝气蓬勃的样子,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稚嫩的脸庞更似人间芳菲,还是这绿意盎然的春天?
林柏楠独自一人坐在教室。
楼下的阵阵欢闹惹得他心烦,那些声音宛如一块块小石子投入水中,在他的心湖上溅了名叫“落寞”的水花。
读幼儿园时,他最不喜欢上的就是体育课,他不明白那些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这下好了,他彻底告别体育课了,他现在和以后都可以理直气壮地翘掉体育课,可是……
他高兴不起来。
书是看不进去了,他缓缓地推着轮椅来到窗前,往操场望去。
体育老师正带着学生们玩“丢手绢”,大家围坐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大声唱着童谣。
几圈过后,手绢传到了冯胤懿的手中,只见他晃头晃脑地踱步到袁晴遥的身后,丢下手绢,还扯了一下她的马尾辫。
她立马抓起手绢,起身追着他跑。追了两圈也没追上,他故意放慢脚步,在她即将抓住他之际,一头扎进人堆里坐下,还不忘得意洋洋地冲着她扮鬼脸。
然后,袁晴遥被推进了人群中间,不知道表演了什么节目。
林柏楠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必她很为难吧?
如果不是为了帮他,她也不会被坏学生捉弄。
内疚感浮上心头,他回到座位,静静地注视那枚握笔器。
“林柏楠——”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是蒋玲准时来给儿子换纸尿裤了。
那几年的林柏楠是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
那几年的他什么都掌控不了,控制不了右手,控制不了身体,甚至无法控制大小便,他需要别人每两节课带他上一次厕所,帮他脱掉湿漉漉的纸尿裤再换上干净的。
目光从握笔器上移开,他滑着轮椅驶向蒋玲:“来了,妈妈。”
他还是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体育课下,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
袁晴遥挽着葛冉心的胳膊,两人手里各自拿着半截棒冰。
回到教室时,林柏楠还没有回来,袁晴遥啃着棒冰和葛冉心聊班级里的八卦,两个女孩眉飞色舞的。
快上课了,林柏楠才慢悠悠地回来。
吃完最后一口棒冰,袁晴遥一边抿着嘴唇,一边目光追随着林柏楠移动的身影直到他停在课桌前,她好奇地开口问:“我们上体育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呀?”
话音刚落,她想起了什么,扭过脸去,晴朗的表情忽地挂起了几朵“人造乌云”,懊恼地拍大腿:哎呀,不该跟林柏楠说话的!她居然忘光光了,她正在和他冷战!
他思索几秒,探身向前:“我在教室……看书。下节什么课?”
知道下节课是科学课的他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