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将皇帝唤到福宁宫,嘱咐他道:“连家的次女进宫,你务必得一视同仁,不可偏私。”
楚源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孙太后见他这般,倒生了气,“哀家知道你近来偏宠连氏,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孕不便侍寝,你得空也该多往别的嫔妃处走走。”
她现在倒有些埋怨连乔不识大体,霸着茅坑不拉屎,还以为她有多聪慧呢——尽管孙太后心底认准了连乔必死无疑,可是死前也不做点好事,孙太后还是一样生气。
楚源冷笑道:“母后嘴里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希望朕多去孙氏那里,好诞下孙家的骨血。只是孙氏既无此福,母后再怎么痴心妄想也无用。”
孙太后被他戳穿心思,不禁面红过耳,“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哀家岂会是包藏私心之人?哀家不过是惦念着你膝下子嗣单薄,才想着多为你开枝散叶,你倒好,为了连氏一个,把别的嫔妃都得罪了!她不就是怀了个身孕,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源冷冷道:“母后自己不曾生养过,当然不知怀孩子的苦楚。”
说罢,竟不耐烦地离去。
孙太后扶着秦嬷嬷的手,只觉得两条腿有些站不稳似的,颤颤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好儿子,他敢这么跟哀家说话!”
秦嬷嬷服侍她多年,对孙太后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当下只能顺着她的意道:“太后您也太心急了,纵然抬举淑妃,也不能赶在这个关口。陛下多年无嗣,如今连美人乍然有孕,自然看重她几分,等这一胎过去就没事了。”
她清楚这对母子的计划,知道连乔所得的恩宠再多,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孙太后有着更深的忧虑,“哀家倒是担心,这样朝夕相处下来,皇帝只怕不忍心下手。”
楚源的狠心她当然明白,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谁知道精明一世的皇帝会不会栽在女人身上?孙太后始终觉得,那位连美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已经入夜了,楚源带着一身的疲累从勤政殿出来,崔眉忙迎上来:“陛下今晚去哪位主子宫里?”
楚源略思忖了一下,“去含春殿。”
这本是意料中事,连家的二小姐初初进宫,第一夜自然得歇在她那儿,免得叫人说冷落了她。
崔眉忙命侍从跟上,自己在前方打着灯笼,引皇帝向含春殿去。
到含春殿的路必得经过怡元殿,楚源蓦然抬头,见窗纸中透出幽幽的烛火,不禁皱眉:“连美人还没歇息?”
其时已经颇晚了。
崔眉不敢答话。纵然皇帝不曾命人通传,连美人也该清楚皇帝今夜歇在她妹妹处,可是看这情势,连美人仍在痴痴等候。
可怜她一片痴心。
楚源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此处落脚。”
崔眉一惊,皇帝这是要舍新人而取旧人?他干巴巴的笑道:“可是另一位连美人那里……”
说出来都有些拗口,偏偏两个都姓连,偏偏两个都是美人。
楚源不耐道:“你着人通传一声,就说朕今晚不过去了。”
不去就不去罢,冲底下人撒什么气。崔眉有些委屈,还是赶紧着应了声是。
楚源踏入殿中,见连乔坐在窗前托腮凝望,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松快之感,楚源笑道:“出什么神?连朕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连乔惊喜的扭过头来,下意识想要扑入他怀中,转眼间忆起自己的身份,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其实她早听见外头的响动,心里已有成算,但如今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显得做作。
楚源伸手将她扶起,不悦道:“早说了不必多礼。”
连乔穿着一身宽松的白绫中衣,越显得弱质纤纤,那身子跟一截白蚕似的,填都填不满衣裳。
楚源心生怜意,“朕瞧着你又瘦了。”
连乔嘿嘿傻笑着,两颊却因楚源的到来泛起酡红,跟吃醉酒一般。抬头仰望时,她又不经意地让楚源看到她眼底的乌青,“陛下怎么过来了?”
今儿她特意没让紫玉用茶叶梗敷眼,却在两颊点染了淡淡胭脂——厚薄适中的胭脂,可以营造出与脸红差不多的效果,反正愚笨的男子也分不出来。
楚源微笑时的模样简直动人极了,“朕就不能过来看看你?”
连乔因他这句话而笑生两靥,旋即又担心的抓着楚源的衣角,“可是我妹妹那里……”
崔眉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可怜: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偏又多出一人与自己争宠,还是家里出来的姊妹,可知这连美人心里有多难受了,难为她还肯委曲求全。
无独有偶,楚源也是这么想的。他将连乔拢到自己怀中,吻了吻她的发鬓,轻声道:“朕今晚愿意陪着你。”
连乔澄明的眸子整个焕发出光彩,她轻轻挣离楚源的怀抱,“那么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答允。”
楚源微微皱眉,“你说。”
崔眉看着都捏了一把汗,连美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什么妖吧?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别被她自己搅黄啰。
幸好连乔只是轻快的说道:“臣妾不能侍寝,可否请陛下为臣妾弹奏一曲,也好消磨漫漫长夜?”
这要求其实也算逾矩,哪有皇帝为妃嫔弹琴的?真是目无尊长。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连乔并未将他视作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心意相投的夫婿。
楚源含笑道:“朕多年不弹,只怕手生。”
竟是答应了。
连乔欢喜不迭,忙命紫玉取了怡元殿珍藏的焦尾琴来,摆在案上。
楚源正襟坐下,只略沉吟了一下,便抬起手臂,行云流水般演奏起来。君子通六艺,身为皇室子弟,所学比之旁人更多出许多,这点难题自然不在话下。
连乔眉眼弯弯的看着她的夫婿,脸上尽是幸福陶醉的模样,她是个乐盲,楚源弹得好不好她也听不出来,获取的只有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因为皇帝嫖不了她,反而是她嫖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