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是扇骨叫雅瑟,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辰亦儒都要为它换一个扇面,并且挑选好的诗词题在上面。
凡京城读书人,无不以诗词被题于雅瑟而自傲。
而兰陵虽然比起雅瑟名声不显,但其功效更得辰亦儒喜欢。
兰陵由天山冰玉所制,有安神静心之效,再配合适宜的曲子,更是相得益彰。
笛音缓慢消散,红衣青年撑着脸颊看他:“我喜欢听,还有吗?”
门被敲响了,辰亦儒起身,他知道来的人,把笛子收到腰间:“以后有机会还吹给你听。”
门外定远将军,陈德修,他们相互点点头,气氛有些微妙,不过至少不是剑拔弩张。
身后一声热闹的呼喊:“修!”
辰亦儒轻轻握住兰陵,它散发冰凉的气息,一点点渗进肌肤。其实公子儒天生冰骨,极少动气。
也极少动情。
门内陈德修交给红衣青年一个令牌,上面只有一个字,东。
“这是东城卫的密令,你需要用人的时候,如果连我也找不到,宫中慎刑司出身的太监,排行十一的,东宫之中行老七的,宫外裕雪茶楼老板,大东,你记住了吗?”
汪东城点头,说:“这些年你开心吗?”
陈德修摊开手,掌心是密密麻麻的茧疤:“很苦,但是为了你,我很开心。”
其实是假话,军中训练枯燥,家中钩心斗角,唯一能喘息的,竟然只是靠回忆那段流浪的时间,那段在江南的日子。
天涯堂英雄榜一出,天下第一,红衣刀剑客,那是见到汪东城之前,陈德修唯一开心了一下的时间点,不过也不长久,因为很快他就想得明白,这个榜太危险,他实在是害怕大东受伤。
汪东城不杀人,于是陈德修要一个东城卫。
东城卫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终于组建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劲。
他不想让汪东城觉得他爱说教,却也不得不提醒:“大东,你在这里实在危险,此次比武就足以引人注目,更何况你还在二皇子殿下身边。”
汪东城用手指抚摸那些茧疤:“我知道的。”
肌肤相触,还算新的茧子已经感觉到了微微的发痒,陈德修却不闪不避,依然看着他:“离国狼子野心,我看不出年便要开战。”
红衣青年用衣袖擦了擦桌子,倒一盏茶给他:“如果我们能并肩作战该多好。”
“你不是不杀人吗?”
汪东城扬起鬼荣,笑道:“只是一些杀了也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动手,我若要开杀戒,那必定是真正关键之处。”
陈德修对汪东城的努力和天赋都极有信心,唯一一点害怕的是,在权利面前,天下第一也不过只是一个工具。
以汪东城之透彻,未必不知道,只不过是为了和吴尊的那个约定,才一直待在在漩涡之中。
他既游离在外,又深陷其中。
陈德修只能尽力,用尽一切去为了他,保护他。哪怕汪东城早已做好了最差的准备。
阿母曾经说过,要他健康平安,再要报效国家,要天下人都过得更好。
可当天下人在前的时候,汪东城奋不顾身,那一定是可以被原谅的……阿父也会这样觉得。
他没想过做英雄,他小时候坐在树下想,要做就做个蚂蚁,也不错嘛,一点一点把食物搬回家,用尽一切的力气。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可笑就可笑吧,那如果真的摇落了一片叶子呢?
对于蚂蚁来说,那就已经足够了。
二皇子殿下,尊,坐在桌上递给他一盘糕点:“这是京城新出的糕点铺,你试试看?我吃着还好,不过比裕雪楼的甜了点。”
汪东城要伸手去接,唇边已经递上了一块,于是张嘴。
吴尊把那块糕点一点点送进他嘴里了,再自己掂起一块来吃,吃完了还舔了舔指尖。
汪东城嚼着嚼着想了想:“是比裕雪楼的甜了些,我更喜欢裕雪楼的。”
二皇子殿下又拿一块喂他:“下次就给你买,这个酥点还不错,你再尝尝。”
一口口吃了,喝了点水,汪东城躺到榻上去,双手垫在脑袋下面。
吴尊把那些个糕点吃完了,也挤了上来,这榻本身就小,何况两个八尺男儿,吴尊简直要挤到汪东城的身上去了。
汪东城倒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怪热的,于是一把搂住自家皇子殿下,唤一声仆人去取些冰来。
吴尊说:“今日我们来喝酒吧。”
青年的红衣凌乱,领口敞开,露了里面的肌肤:“我酒量可不行,陪你倒是可以,那你得好好安置我,别把我扔湖里了。”
吴尊恨不得咬他一口:“放心,我的安危可是由你看着的。”
像他家二皇子殿下这样的,喝酒都起码要三十二道菜,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汪东城嘴角扯了一下。
吴尊给他夹了一个鸡腿:“慢慢吃,慢慢喝。”
窗外月色渐浓,汪东城的酒量说好不好,说差嘛,要是用上内力化解酒劲,也没那么差,只是那样就没有意思了。
他和吴尊喝酒,又不是为了应酬,自然是无所谓,三杯就醉得脸上发红了。
“尊……那个糕点不好吃……我想吃……裕雪楼的……我想吃……”
吴尊搂着他轻声答应:“好,明天就给你买。”
“我特别想……我特别想我阿父……尊,有的时候……”
他拉住吴尊的领子,凑近了去看,二皇子殿下不由得屏息。
汪东城说:“你和阿儒都照顾我……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哈哈……”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好……像我的阿父……嗯?爹爹……”
吴尊面热起来,连陈酿好酒都没这么上脸。
“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的指尖轻轻蹭一下青年的眼皮:“只是不知道你愿意吗。”
圣上下了旨意,三月后中秋,二皇子吴尊册封为太子。
皇子府里自然是欢欣雀跃,汪东城也专门去恭喜了吴尊,被他拉着又要喝酒,这次他可不愿意喝了,毕竟他现在要保护的是太子殿下了,必须要严加小心才是。
等册封过后,吴尊就要从皇子府搬走,入主东宫,从旨意下来那天起,就有内宫太监来询问太子殿下的喜好,以后东宫住着也能方便许多。
吴尊每每去东宫总要把汪东城带上,一会问他那个屏风好不好,一会问他这个桌子如何,弄得汪东城摸不着头脑,但吴尊问,他还是如实回答。
“你看看,上次你说栽合欢树容易招虫子,换成了安石榴。”
吴尊想起那个小太监说的,石榴多子多福呢。
汪东城点头,他倒是爱吃石榴……
某汪这才反应过来,指尖有些紧张地摩挲夏天的剑鞘:“殿下,又不是我住?”
“你毕竟还要跟着我到明年,多听听你的话,礼贤下士嘛。”
喔,原来是因为礼贤下士。
吴尊待人和从前一样,认真踏实,吃饭也一样肯吃,只是好像更亲近汪东城了,他也理解,毕竟分别在即。
原先他和吴尊约定的,只要他入主东宫后就可以了,现在吴尊又让汪东城多陪他一年,汪东城也理解,毕竟他新上位,根基未稳,还有危险,给他一年时间,必然可以保证安全了。
晚些时候,尊让他到他的房间去,拿了一本奏折出来,知道汪东城大字不识几个,于是一句一句念给他听。
“天下人当有自保之力,尤其我大斐子民,臣请开放大内武库,由各地武官进行教学,分散下去,以饴百姓。”
汪东城起身一拜:“多谢殿下!”
吴尊将他扶起来:“大东,我也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实现的,而且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去做。”
我会去做,你就不用去做了。
那双鹿眼眨了眨,吴尊拉着汪东城上榻:“来陪我午睡会。”
“殿下……”
“没事喔,又没人,反正有你保护我。”
吴尊抱着他的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汪东城想着也许是他真的舍不得自己,于是努力放松自己,慢慢也睡着了,反正夏天和鬼荣在,也不怕有人偷袭。
其实也不是那么懵懂,汪东城被唐禹哲提醒过,被陈德修提醒过,也被辰亦儒提醒过。
可他还怀着一种难言的心情,不是他天真,只是对于尊来说,他还有点敬爱,他失去了父亲的那几年,尊刚好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同行,教他写字。
也许那也不是刚好,缘分怎么能说是巧合。
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那就来,像他决定要跟在尊的身边保护他一样,这是他的选择。
近来那戴帷帽的刀剑客在外出现得少了,皇子府那些带来的下人都在猜,是不是那位脾气很好的大侠回了江湖。
东宫的大太监扫了一眼,花园里议论的声音立刻没了。
“这是东宫,二皇子殿下明日就要进行册封大典了,你们还不仔细着干活!”
汪东城朦胧之间睁开眼,一道玄色映入眼帘。上面有五爪的龙。
他清醒得很快,感觉到内力淤塞,几乎是一点武功没有了,笑了一下:“……你要废了我吗,还是要我做你的贵妃?”
太子殿下的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大东,你是我的太子妃。”
一阵热意从腹部传来,伴随着酸痛之感。
汪东城武功此刻已退,但体术却还在,一把攥住太子殿下的手腕,死死看着他。
“尊……”
吴尊低下去亲吻他的鼻尖,他说:“放心,我让着你。”
其实我早想过让你一辈子。
太子殿下一边坐在他身上,一边一件件脱下衣物。
情毒翻涌,汪东城面红耳赤,下面硬烫地贴着吴尊的腿根。
“尊……你出去,我们还是朋友……”
太子殿下含住他的耳垂,含含糊糊说:“不好,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天下,也要天下第一。”
于是天下第一被褪了衣衫,这一身红衣,是汪东城平生唯一一次穿的嫁衣,上面绣了百鸟朝凤。
谁是凤?
青年咬牙切齿。
吴尊终于坐到他腿上的时候,汪东城甚至心里涌起一种恨意,不是恨他困住自己,也不是恨他吴尊骗了自己,这种情绪有些莫名其妙,但在这个地方,相当和时宜。
太子殿下脱光了衣服,不也就是一副赤条条肉体吗?
吴尊的腰被青年掐住,太子殿下去找汪东城的眼睛,湿漉漉地吻他,像在发泄第一次被心上人操的激动。
青年生了气,哪怕这是第一次,也异常地用力,几乎要把整根东西都塞了进去,而吴尊只能把痛呼憋在喉咙之间,偶尔逸出几声。
“我要你做我的太子妃……大东,我怎么会不爱你……”
汪东城说“太子殿下的厚爱,草民担待不起”的时候,他的下面把吴尊顶得很深,几乎要让吴尊喘不过气来,这位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殿下,手指紧紧摩挲着青年的背,却不愿意伤害到他,只是一遍遍地那样摩挲。
“你恨我吧,恨死我。”
“大东,我们一起在江南看荷花的日子,到底还是过去了,过去了就是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荷花了。”
吴尊被压在了下面,湿淋淋的鹿眼微微眯起来看人,里面盛满了泪光,看起来好像他是被人欺负的那一个似的。
大腿被青年毫不客气地打开,交合处湿腻腻地衬托出里面的温热来,吴尊搂住汪东城的肩颈,小声问他:“你喜欢吗?大东。”
汪东城默不作声,强硬地握着吴尊的手腕,中间吴尊想要十指相扣,他硬是把人死死地按住,只管着用下面那个地方解恨一样。
“那一天你喝醉了,喊我爹爹……第二天我就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糕点了,大东,那天晚上我就梦到你……”
“梦到你喊我爹爹,我把你弄哭了……现在……你弄吧……”
他的下巴被青年捏住,汪东城在那里咬了一口,牙印发红。
“大斐太子是个变态。”
“嗯,寡人就是。你咬吧,多咬一点,全身也可以,都让你咬。”
吴尊看到窗外那颗石榴树,时间太短,还没到结果的岁数。
石榴花倒好看,小小短短的一簇,都偎在一起,热闹,也是热烈的红色。
吴尊含住红衣青年的唇,他们撕咬出血来,滴落他们交合的地方,有些滚烫的刺目。
他是个爱吃的人,现在觉得找到了个好吃的人。
吴尊从前不吃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胃口,现在要一点一点,一口一口,去吻汪东城,像要把他活活拆进腹中。
从前在江南,他就觉得汪东城身上有一点香味,有的时候像胭脂香味,有的时候是植物清香,总之该尝一尝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我多想把你吃了,可只有你还是你的时候,最好吃。
汪东城折腾了一夜,身上又中了情毒,自然睡得沉,但睡不安稳,眉头还皱着,配那颗泪痣招人,吴尊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角。
这下算是彻底乱套了,汪东城感觉自己好像都没见过白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吴尊坐在桌子前等他吃饭。
他不想下床,吴尊就穿着那身尊贵之至的龙袍来喂他。
青年的脸侧过去,吴尊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真不知道太子殿下不练武是怎么有这个臂力的,到底还是不忍心,扭过来张嘴吃了。
吴尊那双鹿眼有蜜一样甜的笑意:“这碗银耳粥是专门请的裕雪楼大师傅做的。”
汪东城想起来修给他的令牌,东城卫,还有他的堂宝宝,公子儒,他总能出去,于是打起了一点精神来,看着吴尊那幅样子,连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夹完菜了说:“我大姐现在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到时候我过继来一个孩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汪东城说:“你还有两个侧妃。”
吴尊把碗放下,轻轻给他擦了擦嘴角:“她们会离开的,等我登基就好了。”
青年侧过身,抬眸看他:“尊,可你的侧妃已经怀孕了,三个月。”
太子殿下的手抖了起来,于是汪东城把碗接过去,自己吃。
“你不喜欢,那我让她流了……”
“不,尊——太子殿下,那是你的孩子,不要那么自私好吗,为了你的爱,就要毁了一切,不惜一切吗?那你愿意离开这个位置,跟我一起走吗?”
吴尊想起来那个落水的女人,那个时候汪东城好像是说了一句几乎一样的话。
那个女人想要钱,她发疯了一样要钱,甚至要汪东城娶了她就去卖身。
那他呢,他想要汪东城,啊,也是疯了一样。
女人走了,叹息着,他吴尊呢?
太子殿下说没事,他平静下来,认真开始吃自己的饭。
一直沉默到一桌菜完全干净,吴尊站起来,换下衣服。
“大东,你还有一个愿望,我要帮你实现那个愿望,在那之前,我不会离开……等我帮你完成了那个愿望,我们就一起走。”
汪东城说:“夏天和鬼荣呢?”
吴尊走过来,轻轻吻一下他的手背:“好好收着了,等你……等你想好了,它们会回来,你可以在院子里练武,舞剑,你是天下第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废了你,大东,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青年撑了一下额头,他睡得久了,又一点内力没有,感觉十分不爽利,吴尊便将他拦腰抱起来,走到了浴堂。
两人都是一身的痕迹,汪东城让吴尊背过去洗,吴尊偏不,还要帮他洗。
纤细手掌淋过清水,水迹蔓延往下,汪东城的身材瘦削精瘦,吴尊虽不练武,却看起来比他强壮了点。
吴尊要往他身上咬,他一点办法没有,吃了东西还有一点力气,水里湿滑,他想爬上去,吴尊一次次把他拖下来。
可以恨他,却不能拒绝他,汪东城一直觉得吴尊是一个简单到了复杂的人。
他很爱吃东西,好像天底下除了吃没有别的重要的事,但除了吃以外的事,他也能干好。
吴尊是百官心目中最好的太子人选,是百姓中有口皆碑的爱护子民的皇子。
他好像很爱自己,他可以那样爱一个人。
但他也足够自私,可以依旧和侧妃同房,可以为了他自己对汪东城的感情,而去让他的孩子夭折。
吴尊够纯粹,纯粹到黑白爱恨都分明,却偏偏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那明明是一个有一双小鹿眼睛的人,他也的确有小鹿一样的可爱。
直到这个时候,汪东城也只是想离开,他不想伤害吴尊。
吴尊会是一个好的君主。
白衣人走在街上,他手里握着一个令牌。
夏天和鬼龙兵分两路,鬼龙去找天涯堂的人,最好直接找到唐禹哲,他就来找东城卫的人,等会还要去找辰亦儒。
话说……他是装一下,还是直接冒充汪东城?
辰亦儒的眼神够尖,一眼看得出来,扇子被折起来,放在桌上。
“你和他一模一样,但你不是他。”
夏天笑着点点头:“我是夏天,兰陵和雅瑟认识我。”
辰亦儒手一顿,解下腰间笛子,果然感觉到了那笛子的凉意:“你们认识?”
“是啊,我和鬼龙说到底还是个兵器而已,自然能和他们说话,而且你家兰陵雅瑟灵力很强,应该再有个几百年就能化灵了。”
这些事太远,辰亦儒的注意力在汪东城身上:“定远将军那边不必说,天涯堂那方势力,你们能联系上?”
白衣的夏天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衣摆飘摇:“相信鬼龙,他很厉害的。”
坐了一会,辰亦儒有心请夏天喝杯茶,夏天不得不婉拒:“谢谢公子儒的好意,只是我器体不在,吃不到的。”
平时他们还受容器限制,如今是不得不透支灵力而远出化形,鬼龙这些天都快憋死了,所以才冒着这个危险出门。
白衣人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尖开始透明,站起来对辰亦儒作揖:“公子儒,鬼龙说他已经联系好了,明日辰时,裕雪茶楼玄字阁见。”
辰亦儒回礼,再抬眼,只见到那白衣化作点点萤光散去了。
混乱了好几日,若不是指尖还有一点内力可以运转,恐怕他都要忘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吴尊扶抱起汪东城,喂他把早膳用了再睡,太子殿下才去上朝。
汪东城迷迷糊糊地说:“我想夏天和鬼荣了。”
张嘴,粥送进来,吴尊的动作够小心,他的目光扫了几眼青年的脖颈,那里痕迹斑驳。
“好,我会令人将他们送到你手上。”
汪东城的目光一直沉沉看他,静得像水。
就算是他武功尽失,把武器送到他手上也是有风险的,汪东城只靠体术就够让太子殿下流血的了。
之前夏天能拿到令牌,也是全靠了东宫中那东城卫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们能够化形,那么想必哪里都是来去自由,只不过把令牌送到夏天器体边是为他省了力气。
一刀一剑很快被送了上来,因为屋外有下人在,所以汪东城并不直接开口,而是闭眼与二灵神思交流。
一片黑中,鬼龙坐在中间,肆无忌惮地笑他:“喂,你是笨死的!太好笑了……汪东城,他喜欢你看不出来,现在好了,被人抓住了吧!”
夏天尴尬笑笑:“东东哥没事,很快堂主啊公子儒啊修将军啊,都会来救你的!”
“虽然你的乐子是很大,但是我鬼龙怎么能一直睡在库房里!你必须要出去!”
汪东城有些疲惫地点头:“放心啦,我会配合东城卫的行动,你们过得还好吧?”
“挺好的,嗯好吃好喝好睡,他们还每天把我们擦一遍呢!就是太闲了。”
夏天蹲下来,有点无措地揉了揉自己的发:“东东哥,可是我看他们——都很喜欢你唉,你选哪个?”
汪东城说:他们?
“就是堂主啊公子儒啊修将军啊……这些的……”
鬼龙在旁边抱臂:“我看不选也可以,他们对你挺好那你就从了——喂为什莫、唔窝……”
夏天一边捂住鬼龙的嘴一边笑:“没事没事,他就是想得多,想得多……东东哥我们先走了,今天记得给我们喂点茶,我好想喝的……呵呵……”
睁开眼睛的汪东城微微蹙眉,给躺在桌子上的夏天和鬼龙都浇上一杯茶水。
他明明把大家都当好朋友,会不会是夏天和鬼龙判断错了?
东城卫的人效率很高,今天送饭的人就换成了一个小太监,听说是叫林七。
没有说话,汪东城安静睡着,一直到傍晚,院子里也静谧,人人都知道不要打扰这房间主人的休息。
昏暗的天和泛黄的烛光,汪东城看到墙上自己的剪影,无所事事,像一个深宫中的古老幽魂。
汪东城走出门,在院子里随便走走,石榴树枝繁叶茂,长势很好。
院外隐隐约约有路过的人小声说话。
“殿下受秦家五公子的邀约去赴宴了……”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会,一片叶子落在他的肩膀,汪东城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转过身拿那饭盒吃了一口。
叶子飘在地面上,有五彩的斑斓和褪色的陈旧之感。
指尖在饭盒下摸到了什么,机关之下,一颗药。
汪东城大概知道这药的效用。
他回到房间将其吞下,口味不必说,难吃。夏天和鬼荣都好好佩在腰间。
丹药的作用之下,被强行压制数日的内力终于再次运转,它突破屏障,简直兴奋地发疯,汪东城感到有些控制不住它,任由内力在经络中肆意奔走。
青年跌跌撞撞走到院子门前,一对长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汪东城因为感到热,也许是那情毒被运转的内力带动起来的原因,可他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脱了累赘外衣,穿一身单薄的素色亵衣。
外衣落在地上,像那种话本里的妖精现形,衣服便落下了,会有一阵烟雾似的东西,一转眼就只剩下一个小动物崽子了。
汪东城说:“你们拦不住我。”
汪东城怕自己下手没有轻重,连着剑鞘一起拿着夏天。
眼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一把匕首飞来,几乎正中那挡着汪东城的人的脚尖。
他戴着面具,汪东城却认得出来,此时只能沉默无言,倒是唐禹哲,还顺手把鬼凤插在了汪东城腰间。
鬼凤性属火,但器体却是由玄冰铁打造而成,有抑制火性的效用。
太子殿下匆匆赶到,看也不看别的地方,别的任何人,只盯着青年:“大东。”
声音有些发抖,好像很可怜似的。
汪东城的手抚上胸口,唐禹哲发现了不对,被青年摇头阻止了。
汪东城张口:“你不要为难……”
腥甜血液从青年的嘴角溢出,他好像不太在意。
青年的指尖轻轻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不要为难他们,是我自己要走。尊,你拦不住我。”
血一滴一滴地流淌,吴尊说好。
汪东城于是点点头:“太子殿下,告退。”
青年被带着面具的人拦腰抱起,汪东城有些无奈,好像这些天,他总是这个姿势。
“殿下……”
跪了一地的人,吴尊让他们都起来:“无事,你们回去吧。”
他自己走进那小院子里去看,仔细看着地上,好像还能看到青年留下的痕迹。
石榴树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果,宫廷的花匠说还要两三年?
他总是思念,因为他总是错过。
有些时候强行要求留下,也是错过。
吴尊坐在石凳上,看到天上空无一物的暗淡黑色。
地上的光亮绚烂,但都不是他要的。
他要一方月亮。
“先前他中了毒,如今吃了连金丹,内力被激发出来,以至于毒血被逼出,这没事。”
辰亦儒把冰丝帕放到青年的手腕处,神情凝重。
唐禹哲和陈德修在旁边,都紧紧看着榻上不停挣扎的青年。
唐禹哲把鬼凤簪在了汪东城头上,其他人鬼凤不认,汪东城勉强算一个,也许是给的夏天和鬼龙的面子。
修轻轻抚了一下青年的额头:“那他体内的毒?”
瘦削的公子站起来:“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来解。”
唐禹哲同陈德修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尽力而为,天涯堂手下精通医术者都已经被我召集了,实在不行……”
辰亦儒低着头挽起袖子:“好,我亦不敢保证,那就麻烦两位出去,让我专心为他解毒。”
下人们知道公子遇到疑难杂症,一向不喜人打扰,也自动退出了。
辰亦儒的耳尖发红,双手垂下,袖子便恢复了原样。
公子儒天生冰骨,如今这种选择是最好的。冰骨体质,对人的身体健康并无太多影响,只是更加怕热,而与人同房或者以血入药则不同了,自带温和寒性,可以中和火性重的药……或毒。
他解开衣裳,一件一件脱下,一点点露出白皙肌肤。
汪东城迷蒙中感觉一阵温软的凉意涌入怀中,他不自觉抓紧,吸吮。
怀中人发出喘息。
先前与吴尊已经是开过了荤,现在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去做。
于是指尖探入那里,换来那个很白很俏的人一阵颤栗。
汪东城咬他的唇,但不用力,只是因为烦躁的发泄,还在下意识地克制着,不要去伤人。
撕咬慢慢下移,到喉结,公子儒忍不住地叹息一声,手指攀上青年的结实臂膀。
辰亦儒身上有一点草药的清苦香气,这几乎也有一种安神静心的效用。
于是汪东城放缓了力度,吻上男人的胸前,这是一种折磨,公子儒相信,他现在又宁愿汪东城像刚才一样粗野一点了,至少没这么磨人。
“呃……”
他忍着,好像露出一点呻吟都是一种亵渎和对自己的侮辱,可这种事实在是难以难耐,尤其是当青年的指尖探得更加深入,以至于触摸到了一个地方。
公子儒的大腿发抖,汪东城发现了,于是他的手掌按住辰亦儒白腻的腿根。
辰亦儒的呼吸急促,他泄了,白色的体液落在汪东城几乎算得上是完好的衣衫上,让他凭空有种自己被凌辱了的错觉。
居然被青年就这样插射了,辰亦儒的脸滚烫,汪东城还黏腻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去吻他的总是笑盈盈的嘴角。
这一次算得上是如公子儒所愿,汪东城的吻要粗狂一些,落在他白如玉的肌肤上,烙下一个个印记。
大腿根的那些湿腻体液被利用起来,汪东城顶进去,辰亦儒的大腿被打开,他又瘦又纤细,所以他几乎感到自己已经被填满了。
汪东城的手掌一寸寸地抚摸,直到公子儒的腹部,那里有属于他自己的突起,辰亦儒连肚子都被顶出了形状。
汪东城却还是不满意的样子,那张很精致的美丽的脸上,微微蹙眉,好像还有点委屈似的。
公子儒搂住他的脖颈,安慰着他。
“没事的……”
然后辰亦儒就有事了,汪东城真的掐着他的腰,往里深深地挺入,温文儒雅的公子被弄得不自觉仰头,几乎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溺水感。
快死了,辰亦儒只有这样的感觉。
可快感降临的速度比他想象得更快。
青年劲瘦的蜂腰动起来,一次次深入,拔出,带出了他们的体液,还有辰亦儒的呻吟。
汪东城像是爱听他的声音,有的时候俯下身来,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很认真地在听。
这一个姿势还不够,哪怕辰亦儒已经泄了两次,青年还没有嘛。
他把公子儒翻过来,这自然引起了辰亦儒的又一阵羞耻。辰家是矜贵稳重的世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自然家教极严,辰亦儒曾经也被教养过这些房中私事,他以为只要是一个姿势,夫妻双方都泄了就即可。
辰亦儒几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他有些失控地看着自己摇晃的发丝。
他被迫撑着自己,好让汪东城去顶弄他,那青年从后背来,一寸一寸地亲吻他的脊背,直到尾椎骨,那里酥痒难耐,辰亦儒的腿不自觉夹了一下,然后就被青年的手掌拍打了一下屁股。
青年的声音低下去,沉沉地呢喃着:“腿张开……阿儒。”
辰亦儒不知道等汪东城醒来,他还记不记得,可从他让下人退出房间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后悔。
“大东……”
你的身体不好,现在又中了这样的毒。
他心疼着,于是更努力配合青年的动作,膝盖在榻上都磨得有些发痛了,他便用手臂支撑着。
一直到汪东城泄出来一次,辰亦儒已经失了力,他本来就只是个公子哥,读医术和经书的那种,不说体弱,但绝对比汪东城差得远了。
青年很明显还没尽兴,从榻上把人抱进怀里,公子儒不得不像一根藤蔓般地紧紧抱住青年,这个动作就像自己把胸前的两颗送出去一样。
汪东城毫不含糊地笑纳了。
让人刺痛的火气逐渐消失,转为让青年腹部麻痒的欲火,他捏住辰亦儒的手臂,咬上他已经有无数吻痕的脖子。
“还难受吗……可以吸我的血……”
青年说不用,他舔舐公子哥的眼皮。
“阿儒……”
脑海渐渐清明,眼前是一张笑起来如春风的脸,白腻肌肤泛着红。
他们都很喜欢你唉。
汪东城叹一口气。
榻上人渐渐醒转,气息早已平稳,辰亦儒起身,衣袖被谁拉住。
青年的声音低哑:“我记得。”
公子儒侧过头,扇子握在手里,不知道要怎么动,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想要笑一下,打个哈哈过去。
“我记得,你不要装不记得,阿儒。”
汪东城慢慢坐起来,手上却还扯着他的袖子,把公子儒直接带到了床上。
辰亦儒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抬头:“我记得又怎么样。”
“你要是愿意,昨日那就当做嫁给我了。”
公子儒怕扇子硌到他,伸手把雅瑟放到床边了,想找个什么东西攥,结果汪东城又全身赤裸着,没东西好攥,只好攀住他的臂膀。
丞相府长子,身担重任。
怀中人的手颤抖着,汪东城握住他的手:“你可以不承认,我却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辰亦儒说:“不过是治病救人。”
“禹哲和修,你是在想他们吗。”
终于开窍了,公子儒勉强爬起来,整理衣服。
汪东城心中烦乱,但其实这件事,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堪。
无论他和谁在一起,又或者只是独自一人,他害怕过寂寞,至今还渴望爱人的拥抱,但如果真的没有,真的让所有人都为难,那也没有关系。
“我想参军。”
这些儿女情长面前,还有关于天下,天下人的愿望。
辰亦儒把扇子放在手里:“你身体不好,要保重好自己。”
“对了,太子已经将开放大内武库的奏折呈上……被圣上训斥了。”
汪东城说:“我相信他做得到。”
青年走的时候很有些狼狈,赶在唐禹哲和修来看他之前就离开了,辰亦儒帮忙收拾的包袱。
甚至走的时候门都不敢走,直接跳的窗户,有的时候,情债难缠啊。
夏天说:“东东哥,咱现在去的哪个方向啊?”
鬼龙比较满意:“我鬼龙终于要上场了!”
“修在西北军的青字营,我去北方军。”
夏天:东东哥你很狠心唉。
其实不是不愿意见到他……只是有些软弱,类似近乡情怯。
他汪东城一向自认为交朋友光明磊落,怎么会到这个地步,青年一边赶路一边回想,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没问题。
汪东城想着赶路也不要那么着急,他走得慢一点,好好沉心静气,沙场刀剑无眼,他应做好万全准备。
走到一个州城,汪东城便休息数天,像吴尊那样品尝当地美食,又或者只是到处转转。
这样清闲的日子还不错,只是寂寞。
他是父母的老来子,自然是千万宠爱中长大,家道中落时在外面飘荡也有挚友相伴,现在却孤身一人,实在寂寞。
原本想着要不招个仆人回来,却又实在是不敢招惹别人了,只好无事时就跟夏天鬼龙说说话,鬼龙要么是想出来玩,要么是想上战场,其实他这个“人”简单好懂得要死。
夏天也好懂,你问什么他答什么,清纯得像一捧雪。
快到北方军所在州时,汪东城的脚程反而快起来,这一路上他也玩得差不多了。
翌日上午,汪东城前往城中北方军征兵处,竟然空无一人。
那地方虽然干净整洁,但看得出还有人气,是先不久才走的。
汪东城回客栈的路上便听说了,离国宣战了。
也许北方和西北方之间有消息的滞后性,可天涯堂不一样。
汪东城从天涯堂处得知,离国偷袭,直面离国骑兵的就是西北军,玄字营定远将军,陈德修,一马当先,一把长刀就砍死了离国大将军。
陈德修由此被离国士兵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直到三日前,他失踪在战场上。
汪东城用轻功走了十三天,几乎要不吃不喝不睡。
进入西北军很简单,在战场上失踪也一样简单,唯一艰难的是如何找到陈德修。
汪东城的一刀一剑在战场上几乎是所向披靡,很快就要当上武官,他拒绝了。
一日夜里,汪东城用轻功潜入离国军营帐,探听得知他们也还在抓捕定远将军陈德修,这才放心一点来,修还未曾落入他们的手里。
尔后他跟踪前往周边搜查的离国士兵,每次身上都带着水和干粮。
跟踪的第九天,好像有些眉目了。
离国士兵欣喜若狂,汪东城站在房梁上,居高临下,也满心焦急地等待着。
这是一个破败至极的房子,它的主人可能逃难去了,也可能是已经不在了,汪东城站在房梁上都感觉有些摇摇欲坠。
地窖被打开,下去探路的离国士兵久久没有消息。
黑暗中,一把浓烈血腥气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汪东城说:“修!”
于是一个热烈的拥抱迎了上来。
陈德修一身的伤,蓬头垢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在那一点小小的烛火之下,他看到了他的爱人,他最重要的人。
也是天下第一,也是刀剑客,用那一刀一剑,来救他了。
换个地方稍微梳理清洗后,汪东城开始为修疗伤,他身上伤口情况很是不好,多处开始化脓,他想好在辰亦儒贴心,药粉药丸一应俱全。
给修喂下后他便开始传功,帮助修用内力运转而治愈伤口。
一天一夜后,修的伤口基本已经痊愈,汪东城却是精疲力尽了。
有时精疲力尽是好事,可以开发一个人最大的潜能,有的时候它会导致小命不保,那就不太好了。
他们如今不敢逗留过久,修借了一匹马,而汪东城终于答应了鬼龙。
宫女们都在偷偷看那个有些阴冷的俊俏公子。
“太子殿下安。”
吴尊对他点点头:“庚霖,好久不见了。”
炎亚纶笑一下:“回禀殿下,正是,不过我看殿下倒是一点不生疏。”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我是来帮我爹送信的,时候不早了,殿下好生休息。”
这表示这封信足够重要,足够急切。
太子殿下端坐着,手边一盘糕点,上面印有“裕雪”字样。
炎亚纶离开皇宫,在马车里他没有揭开帘子来看,因为他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极高的城墙,很多的人,所有人都沉默着,活在规矩里,等待,上面的人等待更上面,下面的人等待爬上去,只要稍微有一个机会,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手中所有的筹码。
有的人不是喜欢赌,而是不得不赌。
有的人有不赌的资本,但他们已经被权利迷红了眼睛。
紫禁城有一万种姿态,纸醉金迷,恨怨滔天,或者……千秋万代。
炎亚纶还有一个名字,姓吴,他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义弟。
私人别庄之中,炎亚纶宴请一位戴斗笠的女子。
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之古怪,好像死水一般沉默。
女子的丹蔻露一节出来,清雅的色彩,慢慢拿出一卷纸。
而炎亚纶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有些不耐。
女子的声音压抑着,低低地回响在这巨大的房间之内:“可是……”
“张良娣,董良娣信誓旦旦地说那是男胎,她害得你生不了皇孙,你们张家就指着你呢。”
炎亚纶握住那卷纸:“你当不了太子妃没有关系,你可以让你的父兄都当上丞相,尚书,到时候,谁敢看不起你。”
女子闭了闭眼,好像脱力了一般,终于还是放手了。
黄沙漫漫,大斐士兵疑惑地发现城门下的离国人一阵骚动。
从离国军的大后方,有一袭红衣,怀中一个人,不就是他们将军吗!
他们找的那马已经老了,全力奔袭起来,依然像是不要命一样。
汪东城手中鬼龙,陈德修手中夏天。
青年听到鬼龙的狷狂笑声。
仿佛一瞬间乌云飘荡,漂浮了整个天空,而一片昏暗之中,鬼龙的玄铁之身却异常光亮,血从未停下,一层层覆盖,沾染他邪笑着的眉眼。
连那匹马都疯狂起来,前蹄扬起,高声斯鸣。
一个个敌人犹如枯草,被切割,倒下,血迹飞溅,滴到青年的眉心。
那一刻陈德修以为很慢,他几乎听到身后青年的心跳声。
他们惊声尖叫,比那匹马还要疯狂地逃跑,连滚带爬。
陈德修看到青年的发丝乱了,有缕飞在他的精致眉眼中,在那滴血之上。
我若要开杀戒,必定是真正关键之处。
他的天下第一,第一次开杀戒,是为了救他。
有风狂乱地吼叫,掀起一切它们能带走的东西。
汪东城的红色衣角微微摇动,他感到好像重了一点,那是敌人的血。
千军万马之中救了一个将军回来,而且还顺手把离国好几个将军弄死了。
那之前就对汪东城青睐有加的将军更是骄傲得不行,死活不让其他将军跟他说话。
“汪……少侠啊,这个你留下来,除了兵马大元帅的位子,你想坐我这个地方,我都给你让位。”
汪东城笑了笑,他坐在修的床前,修正死死看着那将军呢!
果然没两句话修就把那将军赶走了。
红衣青年手上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喂给他,也许是嫌麻烦,修示意汪东城把碗给他。
那药一看就苦得要命,棕色的黑,伴随搅动的勺子,荡漾出许许多多不同的黑色。
定远将军一口气就吞了那好苦好苦的药,然后按住汪东城的头,唇贴上唇,终于把药的苦味也分享出去。
汪东城好不容易推开他,想说些什么,又被他的修堵上嘴了。
终于到氧气皆尽,汪东城的舌尖都有些发麻了,修才放开他。
青年的嘴角勾出银丝,修的指尖为他轻轻擦去。
他们靠得很近,修的鼻尖贴在他的脸颊。
呼吸交融,修指了指红衣青年的泪痣:“刚刚重合在一起了。”
他们那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泪痣,简直像两颗命定的星星。
他握住汪东城的手腕:“我还没问清楚,你要参军为什么不来西北军?”
“我们都知道了。”
他身上的伤早已经大好了,于是坐起来,坐到汪东城身上:“你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怎么?大东,我早就知道,我爱你,他们也爱你——肯定没我爱你。”
“是你救了我,我是你的,谁敢说不是。”
陈德修低下来,看到汪东城已经发红的耳尖,也笑了一下:“我就不白日宣淫影响军中纪律了。”
“总之你不要躲着我,不要害怕我,大东,东城卫永远在,永远守卫你。”
这一夜他们睡在一起,修还一直抱着他,像一个小孩子缠着大人样的依赖。
但汪东城想,也许是他更离不开他们。
他的确是一个太怕寂寞的人。
青年因为下身的湿热而迷迷糊糊地睁眼。
被子下鼓动着什么,汪东城几乎要疯掉,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然而这的确不是梦境,他只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伸手进去,摸到一颗毛茸茸的头。
修那张很可爱的脸冒出来,眼角发红,有些泪光盈盈的模样了,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红肿的唇。
汪东城几乎是哀嚎着叹息了一声,扶住额头,小声喊他:“修……”
“不舒服吗?”
青年摸了摸他的嘴角:“不需要你这样啦……”
“我不是讨好你哦,或者说,我就是想讨好你,怎样?你不让吗?”
下面被修带着厚重茧疤的手拢住,青年的喉结滚动,被陈德修看到了,又被咬一口,酥痒痒的。
“辽州汪东城册封云麾将军。”
青年的腰挺拔笔直:“臣接旨。”
回军营的路上将军对他说:“若不是你这次从深入敌后冒险,离国人不可能这么快就退兵。”
“是大家的功劳,我沾光而已。”
“我们去了京城述职你可不能再这样你啊我啊的,听到没有?这事虽小,可若是讨了圣上和太子殿下的不喜,那就麻烦大了!”
汪东城于是想,都说武人粗野,看来不可尽信。常年带兵打仗的,都是粗中有细的人物才对。
陈德修也立了大功,虽然没有汪东城这样直接由小兵升到丛三品的骇人成绩,但也所得颇丰。
“威远将军?”
“云麾将军?”
二人都笑盈盈地作揖。
等进了营帐,陈德修又发愁起来,把头塞进青年怀里问:“你又要去见太子,怎么办?”
汪东城就知道,其实他自己也烦着,吴尊,那个九五之尊的太子殿下,当日的情形,想一想也没那么不堪吧……
只不过他是流着血出的东宫而已。
一年多了,石榴树是不是长得更好了,快结果了吧。
“它怎么还不结果?”
五爪的龙隐约在石榴树叶下,太子殿下亲自修剪它。
花匠低着头:“回禀殿下,这树木总是玄妙,都说人非草木,实则……草木非人呐。”
吴尊摇了摇头:“什么都不差它的,还不结果。”
其实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看看这棵树结果。
都说石榴多子多福,他们吴家没这个福气,向来子嗣单薄,所以那次,红衣青年问他,那个侧妃还有孕,他实在是慌乱极了。
可现在他后悔了,其实随便抱一个孩子养又如何?
谁管得着,谁知道?难道吴家列祖列宗,他大斐的各位先帝,就真的能蹿出来指着他骂不孝子孙吗。
更何况他长姐都还有孩子在,早知道……
总还有机会,他又要回来了,他在边疆一年,不知道身上受伤没有。
他是太子,是君,他不希望以这个身份来压汪东城,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庆幸,至少他们一定会见面。
身为云麾将军的汪东城躲不过去。
这一年来,和辰亦儒唐禹哲的通信都未曾断过,只不过……看看信纸就知道,公子儒的信纸都是两张起步,语气依然温润如玉;唐禹哲的信纸都跟洗缩水了一样,短小异常,通常就几个字。
要么“安”,要么“好”,要么“安好”。
看来一年多前那次落荒而逃,他还在生气。
汪东城想着等出了军营就去找唐禹哲,他现在身份不在能那么肆意了,更不好意思喊唐禹哲到西北来,人家在明城待得好好的,凭什么要来。
汪东城在军中也是最得士兵喜欢的将军,他平易近人,最爱护士兵,脾气也好,从来不随便惩罚下属,最最重要的是,他会教大家武功!
云麾将军说了,他原来是想开个武馆的。
他们的云麾将军汪东城,武功之高强,自然是人人皆知,万军中突围,还带着一个伤员,骑的是匹快老死的马——那场战斗后不久,这老马就死了,它是在睡梦中死的,也算是善终了。
那武器更是不得了,那把刀多霸气!他们连多看两眼都觉得遭不住,有股子冷劲直往眼睛里面钻。
剑就温和多了,而且削铁如泥,轻盈之至。
春夏秋冬的轮转很快就来,汪东城想起少年时,他们一起求学,不论季节,夏天睡在山林之间,得了熏蚊虫的艾草就好了,其实很安逸;冬天他们拥抱在飞雪之间,总能找到一个很不错的洞,就是那样过来的。
他的一招一式,虽说都是老天爷教的,但未尝不是唐禹哲在他身边陪伴的原因。
西北军的庆功酒也是要办的,并且很要办得好看,他们骑着马进京城,百姓夹道欢迎,无数姑娘的手帕啊香囊啊扔下来。
汪东城长得好,又目标明确,一身红衣,够显眼。
下马以后陈德修默默看他,好像受什么委屈一样。
人影错落,传杯弄盏,汪东城穿着官袍,一直默默吃一点什么,大家也知道他酒量不佳,少有人来找他敬酒——有也被威远将军拉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结果还是被人留下了,倒不是太子吴尊,而是皇帝陛下。
御书房内早已站着一个人,像等候多时了。
炎亚纶,好在汪东城没喝多少,人还认得出来。
“汪卿,这是我表侄庚霖,他早已仰慕你多时,不若你们好好说一说话?”
吴尊在一旁脸色巨变,他走出来一步:“陛下,庚霖虽是皇亲国戚,可身无一官半职,就要朝廷命官陪他,未免……”
圣上不轻不重看他一眼:“朕倒是记得,从前你身边也有个红衣客卿,怎么现在不见了。”
是,怎么现在不见了?
汪东城行礼,像是一点不为难,立即被太监带出去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一对父子。
太子殿下说:“父皇,皇孙已经出世了。”
圣上把茶为他倒一杯:“儿,可你要他有什么用呢,庚霖要他才是有用的。”
吴尊跪下:“陛下娶我母亲时,也是这样想的吗?也是问,有没有用的吗?”
更何况汪东城对他怎么可能无关紧要。
“皇儿啊,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还如此稚嫩——让你上那条奏折的,就是他吧。”
太子殿下抬起头:“陛下……”
“庚霖的父亲到底还是姓吴,是属于吴家的武林盟主。”
他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年轻的儿子,他等待这个家族的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