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不喜欢口味重的菜,比如鱼粉。这家连锁店是近两年才在a市流行起来的,对于我们爱吃辣的人来说,这类以辣着称的早餐不会这么快就吃腻,而他们家不加辣的几款确实做得一般——这个可能有点牵强。对了,370的牛杂板面那么香,因为放的是红油,你这个晚餐主要负责喝酒的也没说给自己点一碗。说回保温桶,上回青椒牛肉的青椒没有膻味,也炒熟了,勉强能下饭,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中,你硬是一口没动,菜都放在一边,光饭吃了个底朝天,说明除了嫌弃你爸爸的手艺,你也嫌弃青椒本身。还有,在食堂里,你从来不点加辣椒的东西,就连炒饭都特地嘱咐师傅别放老干妈,对吧?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清淡的汤。”
“当然不能放,我吃的是鸡蛋味,一加老干妈,风头全被它抢了。”
“最后,你爸爸送来的菜都放了辣椒,说明他根本不关心你爱不爱吃辣,你们家不至于雇厨师吧?那平时应该是你阿姨负责做饭,她看着你爸炒了这些菜送到学校,也许是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并没有阻止他。一般来讲,她要是心疼你,多少会加几个你爱吃的菜进来,但她没有。我当然不是在恶意揣测谁,这只能说明你实在太挑嘴,阿姨平时还要工作,为了解决你的晚饭,他们建议你考来食堂1的二中,食堂吃腻了还有零食,偶尔也有同学送些吃的来,实在不行,找时间喊你出去搓一顿,也算不上亏待你。结果你爸这么一临时起意,你阿姨来不及在短时间内重新准备正常的……你爱吃的菜,没办法,只能让你忍受他的擂椒皮蛋了。反过来推,我们可以认为,你爱吃的菜做起来比较费时间。综合来看,清淡的、费时间的汤,加上一点地域特色,很可能就是排骨藕汤了。此外,我还猜,只有到了放假,你才能吃到最喜欢的菜,因为我们家也是这样,只有时间比较空闲的老人才会采用最传统的做法,清早把一大罐排骨藕汤放在煤火上,慢慢煨它个一上午,中午开饭才揭盖;而像我爸妈那样工作忙的,一般都是直接用高压锅压出来,味道当然不如小火慢炖的。”
说到这里还没被打断,可见她的推测有一定的准确度,当事人也只剩嘴硬:“那你说,凭什么不是猪蹄藕汤、排骨荸荠汤、海带藕汤、藕带藕汤……”
“都说了是猜的,我哪知道这么容易就猜中了啊。”
“噫,做作。夸夸你夸夸你,光凭眼睛看到的一点信息都能推出这么多,你们(18)班的银霁就是厉害!”
即便银霁的初衷不是求夸夸,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么最后的关键线索——私立小卖部部长对待他人像散财童子一样,自己则仅仅消耗一些口感以粉面着称的莲子莲藕熟食——这种需要长期观察构建起的规律,可能会给当前的玄学感打个折扣,好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她是收敛了,问卜者却还不信邪:“你再猜猜,我平时吃到的藕汤都是谁做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随便猜猜呗,反正我只是你的一款益智游戏。”
在这等着呢。银霁撇撇嘴,想到那几片可怜的香肠:“你的奶奶?”
“哦豁,这回只有偏旁部首答对了,然而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姥姥!”元皓牗扳回一城,高兴得声调都往上扬:“她老人家做的排骨藕汤最好吃了,可惜她家住在附中旁边,离二中太远。嗨,你不知道,我上初中时,没少上她家蹭饭,她是一点也不嫌我烦,多好一个老太太啊,就是身体比较差,我也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她。”
银霁莫名联想到一句话:只有缺爱的人才会急着炫耀幸福。
“你那个姥姥不是z市人?”
“不是啊,老a市人了,据说建国前他们家就住在这。”
这也就意味着,元勋和他那位现任大概率是在a市认识的。
好感度的绝对值指数级上涨,前面的负号是永远去不掉了。
元皓牗仍然沉浸在胜利——或者说没有满盘皆输——的喜悦中,礼尚往来地查户口:“你上次说放假回爷爷家吃饭,那你一般什么时间去看望姥姥呢?”
“姥姥么,上小学之后就很少回她家了。”
“你们住得很远吗?”
“也不远,就是我姥姥讨厌我,我干嘛要上赶着?”
“不可能吧,世界上还有讨厌孙女的老人?”
“她可没把我当孙女。”
“是因为……重男轻女吗?”
“没有,她脾气臭。”
“脾气再臭也不应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只能说,你的世界是一片大花园,不代表别人的也是。”
元皓牗的笑声夹杂着寂寞:“是喔,依稀记得,我妈妈做饭很好吃的……”
银霁真想给自己一拳:“好了好了,我的意思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再怎么难念的经,你们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先说一句,我不是想插手你的家事哈,根据我自己的经验,一家人能有什么大的矛盾呢?那首诗怎么说的,流光容易把人抛,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根本不是同一首诗吧!”
银霁一时没法跟他解释,“难念的经”指的不是老太婆,而是她自己。毕竟,任何一位劳苦功高的好儿媳,亲眼目睹了五岁的小客在水里洒下老鼠药、端给自己照顾多年的偏瘫婆婆后,即便犯人是女儿的女儿;即便在她的及时阻拦下,最亲爱的老太后一点事都没有——考虑到沉没成本,她没把这个歹毒的家伙沉塘就很不错啦!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勉强没报官,仅仅是赶出家门,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她的这份家仇,岂能用一句简单的“矛盾”盖过?